骚动的人群猝然寂静了,皆抬头望向那个面露嫌恶掩着口鼻的书生。
“你浑说什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干瘦青年蓦地从流民堆中站了出来,暴怒道:“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怎么了?你们不就是乞丐吗?一帮穷酸叫花子,仔细脏了我京城的地!”
那白衣书生一身书卷气,说出的话却似市井莽夫般咄咄逼人,身上天然地带了些读书人的傲慢。
青年气不过,连日来的颠沛逃亡加上食不果腹的日子让他腹中怨气更甚,说出的话自然也口不择言:“若不是你们那个顺阳王爷兵败蘅川,连失五座城池,我们也不至于没了家,逃亡到这里!”
“哼,就你们那个王爷,还说是什么常胜将军百战百胜,我看都是狗屁,不然怎么区区五千魏军就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两万玄甲军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就连主帅都不知所踪,我看怕是跑了吧!”
周遭围观的看客愈来愈多,书生被气得面色青白交加,似乎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他抖着手叱道:“你这匹夫竟敢妄议朝廷?真是不要命了!我大承玄甲军赤胆忠心,一兵一卒皆是顺阳王精心培养,岂容你这般诋毁?”
“是啊,养出了一群通敌叛国的宵小!”
难民堆里有人帮腔,群情激愤,不满怨恨之声愈盛。
“通敌铁证都搜出来了,真是拿我们的命给魏军做投名状啊!”
“何止通敌啊,听说那顺阳王早有谋逆之心,本准备此次一举攻进京城,谁知打个仗竟把自己打丢了,真叫人笑掉大牙!”
“……”
争吵还在继续,姜逢有些心乱,本打算叫上夏绿回家,却忽地瞧见人群中有一抹异常熟悉的身影。
姜逢呼吸猛地一顿,走到姜小四身边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姜小四似是在发呆,骤然听见她的声音还愣了一瞬,迟钝地问:“什么?”
“我说你怎么不在家誊写邸报了,好端端地出来作甚?这大街上兵荒马乱的,你记忆还没恢复,当心被人骗走。”
“我……随便出来看看。”姜小四忽而飘远了目光不看她,“走吧,天色迟了,再不回去嬷嬷又要骂街了。”
莫名其妙的。
姜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想,跟着姜小四回了知春苑。
姜逢一踏进知春苑的大门便觉不对,她敏锐地观察了眼,正厅中似是站了几个人影。
那些人见姜逢回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二小姐,小公子已经醒了,主母有请。”
众人面色各异,姜逢手指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又极快地掩去:“知道了,走吧。”
第5章
再次站在姜府门前,姜逢的心境已不同往日,她怀着满腔的恨意离开,时至今日,她已冷静许多。
姜逢抬脚缓缓踏入这座宅院,细细打量着里头的一草一木,哪怕她早已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铭刻于心。
小厮将她带至临风院就先行退下,姜逢等了又等,见屋内并没人出来通传,索性自己推门进去。
刚一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满屋的草药味,姜逢原本并不讨厌这味道,只是这味儿实在太浓了,浓得有些呛鼻,像是整个屋子都浸在药汤里了似的。
“谁让你进来的?没规矩!”
蒋其文闭着眼背对她,嗓音低沉地斥道。
姜逢福了福身,走近床畔打量着里头躺着的人。姜蔚面色苍白,神志仍不太清醒,但见她来了,还是强撑着半坐起来:“二姐姐,你来看我了。”
蒋其文见儿子这般,微微皱了眉:“你要她来看你作甚?别忘了你如今这般都是谁害的。”
姜蔚没将蒋其文的话听进去,一双眼儿亮晶晶地盯着姜逢瞧:“二姐姐不会害我的。”
迎着这样的目光,姜逢无论如何心也硬不起来,她嘴角上扬,柔声道:“弟弟瞧着已好些了,那二姐姐就放心了。”
“行了。”蒋其文面上不耐不再掩藏,她转头对姜蔚道,“你才好些,少说话留点力气。”
姜蔚不大高兴,但还是闭了嘴。
“你跟我出来。”
蒋其文丢下这句话,看也不看姜逢便向外间走去。
姜逢冲姜蔚点了点头算作道别,跟着蒋其文过去。
那外间屋子里正中央赫然挂着一副画,蒋其文就站在那副画面前,似在欣赏里头的人。
姜逢一时有些踌躇,她大概知晓今日叫她回来所为何事了。恐怕来看望姜蔚是假,趁机将她嫁人永绝后患才是真。
姜逢站在门口遮住了大半阳光,蒋其文站在黑暗处,一张脸半明半暗交织着,叫人看不分明。
“想必你已经见过他了吧。”是笃定的语气,姜逢这才将视线移到那副巨大的画像上,那副画上的人她确实十分熟悉,甚至叫她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