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经意间抬头,目光落在了站在一侧的赵怀书。
思索间,伏案记录的关宁轻轻翻动了一页文书,笔墨不停,她低头凝神,目光专注,似是全然不觉陛下的目光。
皇帝眼中微微一动。
“赵怀书。”皇帝忽然开口,声音不大。
“奴婢在。”
“江南堤坝毁于大水,灾情严峻。赈灾粮需立即送至,你亲自前去,监粮护送,不得有误。”
赵怀书略一思忖,恭敬领命:“奴婢遵旨。”
皇帝这才转向关宁:“关宁,朕有意让你以奉使之职,前往江南安抚民心,同时彻查堤坝一事。此行非同小可,你可有异?”
关宁心中一震,抬眼迎上皇帝的目光,沉吟片刻,郑重行礼:“臣遵旨。”
“好。”皇帝敲了敲桌案,语气深沉,“江南局势复杂,切记审慎而行。朕,等你们的消息。”
两人退出宣政殿后,关宁心中翻涌着复杂情绪。
赵怀书在一旁缓步而行,侧首看了她一眼,声音低缓:“此行凶险,万事小心。”
她抬眸与他对视,轻轻点头:“掌印亦是。”
第43章 关奉使(1)
大雨连下数日,京城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满城湿漉漉的石板路更添一份沉闷。
偏偏朝堂上的氛围,更是比外头的雨云还要低沉几分。
清晨,钟声敲响,百官肃立。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从群臣中缓缓掠过,仿佛看尽了每一张脸上的情绪波动。
“宣州水患愈演愈烈,刚修好的堤坝却因大雨冲毁,民生艰苦,赈灾一事迫在眉睫,朕已命司察司出使江南,监粮护送。”
皇帝话音刚落,大殿内便如水中投石,瞬间泛起涟漪。
右相徐勉上前一步,眉宇间藏着恰到好处的忧虑:“陛下,江南水患历来为重,赈灾之事非同小可,奉使一职须得有勇有谋。臣斗胆,愿举一人——兵部侍郎王道贞,素来清廉稳重,想必可担此重任。”
这话音刚落,李博微微一笑,却并未立刻开口,他低头看着笏板,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果然,徐勉话音未尽,刑部侍郎站了出来,似笑非笑地补充道:“臣以为,此事非一人之力可为,江南水系复杂,或应派一熟悉水利之人随行,以策万全。”
这话中提到的“熟悉水利之人”,显然是指工部的一位次官,而那人正是左相一派的心腹。
皇帝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左右:“爱卿们所言极是,奉使一职确需审慎考量,朕再行思索。”
大臣们面面相觑,心中各有算盘,却无人再敢多言。
徐勉与李博对视一眼,彼此都未露声色。
朝堂内的纷争虽然一时平息,但那股暗流却已然酝酿。
*
宣政殿内,皇帝伏案批阅,不动声色的神情让空气都显得沉闷。
关宁置于在御案侧,听着皇帝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江南堤坝毁于大雨,民怨沸腾,赈灾粮若不能及时到达,局势将难以收拾。”
他抬眼看向关宁,目光中多了些许探究:“江南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此次前往,你可有信心?”
关宁双手交叠于腹前,语调恭谨:“臣惶恐,但必竭尽所能,不负圣命。”
皇帝沉默片刻,从一旁匣子中取出一枚金光熠熠的令牌,走到至关宁面前:“此为天子令牌。凡见此牌者,如见朕亲至。”
关宁望着那枚令牌,心头微微一震。令牌轻薄,却承载着无上的权威与责任。
皇帝缓缓道:“江南一地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既然堤坝毁了,必定要查清楚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她双手接过令牌,肃然领命:“臣定不辱命。”
皇帝目光深邃:“江南之地鱼龙混杂,你手中的刀若不能斩人,便会反噬自身。慎言慎行,凡事以大局为重。”
关宁垂首称是,指尖触摸着令牌,心中思绪翻涌。
走出宣政殿,天已微微放晴。
昨夜的大雨虽歇,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
赵怀书看了一眼泄露一丝日光的阴沉天空,微微蹙眉道:“天是要下雨,还是要放晴?”
关宁明了他的意思。
这场堤坝冲毁的背后,绝非简单的天灾,贪腐、失职,一切皆有可能。
内侍台正厅。
“工部与户部的账目已送来,”赵怀书亲自将账簿摆在她面前,“这些是与宣州堤坝修建相关的款项。御笔若需梳理,可从这些账目开始。”
关宁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多谢赵掌印。”
赵怀书随意翻开一本,指着其中一处:“此为宣州堤坝修建时的工匠名录,这些是银两调拨记录。”
“关御笔以为,此行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