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书伸手,拂去她肩上的雪:“你也是。”
她盯着他,眼底情绪翻涌,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只是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可以带你走。”
赵怀书微微一叹,声音依旧温和:“你带得走我,可带不走这世道,也带不走你的理想。”
关宁沉默。
她如何不知?若她执意带他走,便是违背这场改革的初衷,是让所有曾为此付出性命的人白白死去。
她不能,也不该。
赵怀书看着她,目光深邃:“先帝已故,太子初登大宝,前路仍有荆棘。你要活下去,去亲眼见证这一切。”
屋外寒风呼啸。
“你答应我,”赵怀书看着她,语气极轻,“好好走下去。”
他微微笑了,声音轻得像风雪拂过檐角:“总要有人活着走下去,不是吗?”
他们并肩走了二十余年,早已不仅是同道中人,更是彼此灵魂深处唯一的依靠。
“……好。”她嗓音嘶哑,像是被风雪打磨过的刀刃,割得人心疼。
赵怀书目光温柔:“这才是我认识的关太真。”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胸腔翻涌的情绪,缓缓开口:“我后悔了。”
赵怀书一怔:“后悔什么?”
关宁看着他,声音很轻,却仿佛穿透了岁月:“后悔庆安二十一年冬天,没有送你一支红梅。”
赵怀书一愣,随即笑了,目光温柔如雪夜中的灯火:“没关系,今年送也行。”
她看着他,心底忽然生出一抹悲凉的预感。
——他们都知道,今年冬天的红梅尚未开。
第2章 前路(1)
“出不得!出不得!”官差的声音嘶哑,喊声中带着绝望。
守军们不知这城还能守多久,也不知自己又能苟延残喘几时。
大康宁州,自秦汉开疆以来便是通商重镇,因地势险要、物产丰盈而繁荣千年。可眼下,这座城池的辉煌正被战火撕裂。
胡越匪军长驱直入,连破云州、永州两城,守军接连溃败,宁州沦为孤城。
城墙上的旗帜早已斑驳不堪,点缀其上的是仅剩兵士溅落的鲜血。
城头战鼓声从清晨响起,至傍晚仍未停歇。
残阳如血,映红了城墙,也映红了无数百姓仓皇的身影。
街巷间,哭喊与马蹄声乱作一团,平日繁华的集市早已荒无人烟。只有城门附近,挤满了拖家带口的百姓。他们双眼通红,眼中满是惶恐,不顾一切地想逃离这座城池。
无人注意到一座偏僻的院落中,烛火微明。
“姑娘,快收拾吧。”
窗外风声呼啸,秦婆急切的声音在寂静的房中显得尤为刺耳。
关宁站在窗边,盯着夜幕下暗红的天色,久久未动。秦婆的话她听见了,却仿佛没有听见,手中的布巾得愈发紧了些,细腻的布面被指尖碾出一道道褶皱。
“姑娘,再晚就出不去了!”秦婆走到她身后,语气中夹杂着不安,“守不住了,咱们再不走,就没命了!”
“守不住了吗…”关宁低声喃喃,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
云州、永州已经破了,宁州是三州咽喉,守不住宁州,连着上游城池也难以保全。
父亲、兄长、母亲都战死了,这座城还能坚持多久?
她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如刀,让秦婆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秦婆,你说,还有希望吗?”关宁看着窗外。她的眼神清冷得可怕,似乎早已看穿生死,又似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这话问得沉静,听不出一丝恐惧,秦婆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回答。
她转过身,看着这个年逾五旬的老仆。
她的眼神冷静得让人心疼,像是在看一场必然的灭顶之灾。
秦婆心里一颤,低下头不敢直视:“姑娘,咱们只要活哪怕……..哪怕宁州没了,关家也还有希望啊!”
“我们终究逃不过这一劫,”她喃喃道,“城破,是迟早的事。”
“姑娘,活着就有希望。”秦婆叹了口气,将布包递到她手中,“活着出去,关家总还有盼头。”
关宁接过布包,低头轻轻拍了拍包袱上的灰尘,像是在拍去命运加诸于她的无形重量。
希望。
这字落在关宁耳中却显得异常刺耳。曾经关家也抱着这样的念头,可最终,父亲和兄长战死后,母亲也披甲上了战场,死在宁州立项那场战役中。
现在她又还能指望什么?
她缓缓闭上眼,努力平复心中涌动的情绪。
片刻后,她弯下腰,将桌上的包袱轻轻拾起。
“走吧。”她淡淡道,没有再多说什么。
***
城破,是在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