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宁将手中的小匣递上,语气依旧从容:“掌印请过目,这是近三年御苑物资出入的摘录,其中遗漏最多的一次,正是两年前贵妃寿辰之时。”
赵怀书接过匣子,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关宁的手腕。
他迅速收回手,将匣子放在几案上,打开查看。匣内的记录条理清晰,将某些异常指出,却不作定论。
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语调带着些许淡淡的感慨:“关女官,你的谨慎,倒是让我意外。”
关宁抬眸,正与他对视片刻,心中隐约感到此话另有深意。
她垂下眼睑,轻声答道:“谨慎些,总不会错。”
赵怀书盯着她片刻,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赏之色。
他将匣子盖上,慢慢推回给她:“你确实是个聪慧之人。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关女官,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他忽然转了话锋,语气像是漫不经心,却暗藏深意,“在这宫里,许多事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每一步都已注定。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已足够。”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关宁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心中微微一沉,沉思片刻,抬头微笑:“赵掌印教诲的是。只是不知,自己的事应做到何种程度,才能算是‘足够’?”
赵怀书闻言微怔,旋即低声一笑。
灯火微晃,两人目光在昏暗的光影中交汇,谁都未再多言。
当夜,赵怀书提着关宁呈上的小匣,走过幽深的廊道,径直来到宣政殿偏殿。
皇帝似乎早已等候多时,手中把玩着一枚玉质棋子,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陛下,”赵怀书躬身,将匣子呈上,“这是关女官今日呈递的账册,奴婢已查看,并未发现异常。”
皇帝接过匣子,随意翻了翻,又将其放回桌案上。
他低头沉思片刻,忽然问:“她知道多少?”
赵怀书抬头,看向这位掌控全局的帝王,语气不疾不徐:“她只看到了局外的细枝末节,未触及核心。但她的聪明,足以察觉其中不对。”
皇帝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棋盘上,随手落下一子,语气淡然:“无妨。她既聪明,便不会妄动。”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他将玉子轻轻搁在棋盘中央,眉眼间一片从容。
而棋局之外,关宁的身影正立在夜色之中,远眺着宫墙外无尽的黑暗。
赵怀书自宣政殿退下,夜风微凉,他行至半路,忽然驻足回望。
身后空荡的廊道无一人影,只有微弱的灯火在暗夜中摇曳。
他垂眸沉思片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继续迈步离去。
今晚皇帝的一句话,意有所指。
关宁将账册妥善放回藏匣后,便靠在案几旁,重新审视这些天的事,虽无确凿证据,但她已逐渐拼凑出一幅模糊的轮廓。
贵妃的计谋本不算精妙,甚至显得有些拙劣。她原以为自己是布局者,可事实上,她不过是阴影中的一枚棋子,被人刻意引向自以为正确的方向。
关宁隐隐觉得,赵怀书口中的“足够”二字,绝非无意,他似乎在暗示什么,却又不愿多说。
她轻叹一声,提笔在纸上写下几句推测,却在最后一刻停笔,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入火盆。炭火升腾,瞬间将纸张吞噬殆尽,只余一抹青烟袅袅散开。
她抬头望向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朦胧而冷寂。
“或许,我已踏入了一场无解的局。”
*
翌日清晨,宫内气氛较昨日更加紧张。
司察司的探查正按部就班地推进,而宫中妃嫔的私语也逐渐多了起来。
贵妃虽表面无恙,却明显比往常多了几分谨慎。
关宁装作未见,平静地行至尚宫局门前,将整理好的物料交予魏尚宫。
魏尚宫微微颔首,道:“近日宫中风声紧,你且谨慎些。”
关宁点头应是,未多言语,转身离开。
但魏尚宫目送她的背影,眼中多了一抹复杂之色。
关宁离开尚宫局后,行至宫道中央,忽然看见赵怀书正自廊道的另一端走来。
他身着一袭掌印长袍,腰间系一枚简约的玉佩,整个人如青松立于风雪间,姿态清逸中透着稳重。
赵怀书见她停步,目光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主动开口道:“关女官,可否一同走一程?”
关宁垂首一礼,语气如常:“赵掌印请。”
两人并肩而行,一时间无言。宫道幽静,偶有几声鸟鸣打破沉寂,却让气氛显得更加凝重。
“昨日呈递的账册,确有细致之处。”赵怀书率先开口,语气温润平和,“不过,这些细节是否真能指向什么,或许不在你我能决定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