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武将中,则有人暗暗点头,想起莫家旧日赫赫军功,竟觉得莫云华执军命,并非全然不可。
这大康已被文官把持多年,他们武将一系处处被压!
如今皇帝这法子要是干成了,定能扬他们大康武将之威名。
也让那群文官睁大那双狗眼好好看,他们武将的人!
皇帝坐于御案之后,未发一言,只静静看着群臣你来我往,声音交锋。
忽然,一人出列,单膝跪下,正是左相李衡。
“陛下,”李衡面色肃然,“若朝中再无良将,若莫云华真能领军,那便让她一试。开朝有女皇,今朝有贤妃,大康盛世,当与旧时无所不同,如今陛下用人之功绩与太祖、太宗亦是同归。”
他一语落下,满殿皆惊。
左相李衡——这个向来谨言慎行、步步为营的老臣,在殿上朗声赞道:
“再且莫氏女儿,自幼承将门之训,其心可托社稷,其身可配旌旗。陛下识人之明,臣佩服。”
左相的发言,如寒夜闪电,惊醒众人。
这一战,不仅是边疆之事,更是一场朝堂博弈、礼制之争。
可皇帝最终还是举起了手,那是压下所有喧哗的姿态。
“左相,还是为大康着想啊。此事,朕意已决。”
众臣纵有不甘,也只能拱手而退。
再不愿,也只能私下咬牙切齿。
莫云华替父出征,定了。
***
消息传入后宫之时,黄涴刚从午睡中醒来。
窗前花开得正盛,香气盈盈。
她刚捧起一盏茶,手指却因震惊而颤抖,茶盏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娘娘!”宫婢惊呼一声。
瓷片溅起一抹清香的水渍,在她素白的裙角上晕染开来。
宫人们吓得跪倒一地,不知所措。
她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眼中一片茫然。
莫云华……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不是为宠,不是为子,不是为荣,而是为了自己。
她曾不止一次梦见过自己握卷教书,曾幻想着脱去这重重宫装,去天地之间搏一个痛快。
可终究,她成了德妃,困在高墙深宫,困在无声岁月里。
她从未想过,莫云华竟也可以活成那样。
以妃嫔之身,凌马执戟,封号将军,驰骋边境。
她的心,像被火舌舔过,又像被一盆冷水自头浇下。
她想活成什么样子?
她又在宫中困了多少年?
是夜,她披了斗篷,踏月而去,去了朝英宫。
屋中,三公主正红着眼跪在地上,抱着莫云华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母妃,您不要去!我还小,父皇还有这么多将军,为什么偏要您上战场?”
莫云华没有哭,她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发丝,一下一下,如同从前每个夜晚哄她入睡时那样温柔。
“因为别人上了,可能夺不回大康的疆土,也有可能回不来了。”
安南道地势险峻,环境复杂,朝中武将皆不熟悉那里,莫家人自幼都是在南境一代长大,对那里更为熟悉。
所以皇帝不是不愿派人过去,而是无人可派。
“那您去了,就一定能回来吗?”
“大康就少偏偏你一个将军吗?”
莫云华没有回答。
她只是将三公主搂入怀中,低声呢喃:“你要学会坚强,要学会不依赖任何人,包括母妃。”
三公主哭着摇头,她不过才十二岁,正是最依恋母亲的时候。
她不懂国事,也不懂家国兴亡,只知道,她不想母亲离开。
“母妃,我不想你去,你能不能不要去?”三公主的声音细小而倔强。
莫云华没有回她,三公主忍不住的又呜呜地哭了,“你要丢下我吗?”
门外,黄涴静静地站着,听着屋内一字一句,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莫云华的声音传来——
“我先是莫云华,其次才是你的母妃。”
莫云华停了停,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却坚决。
黄涴猛然抬头,泪水顿时模糊了眼。
三公主还小,未能真正懂这句话。
可门外的黄涴,却听懂了。
她站在夜色中,望着殿中那位要离开的故人,静静地,一言不发。
月色洒在她的脸上,微微颤抖的睫毛下,藏着翻涌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入宫的第一夜,她也曾在烛光下曾对她低语:
“我叫黄涴。”
不是嫔妃,不是皇帝的女人,不是母仪天下的德妃。
她是黄涴。
那是她的名字,是她未曾说出口的“自己”。
她转身离开,走在无人的宫道上,月光如水,她一言不发,仿佛整座宫墙都要塌在她心里。
她终于明白,她也一直想说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