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落在河面上,像是思索,又像是在感慨。
白思清的故事,并非孤例。
才女入乐籍,这在大康并非少见之事。
一个女子,若生于富贵之家,便可得锦衣玉食,一生安稳。
可若是家道中落,若是无人庇佑,她们便只能在泥泞中挣扎。
若是嫁人,或许能换个安稳的活法,可若不愿嫁呢?
世道留给女子的路,实在是太少了。
哪怕是才华横溢的白思清,最终也只能沦落风尘。
夜色愈深,周围寂静无声。
两人沉默片刻,关宁忽然话锋一转,低声问道:“登记一事,如何了?”
赈灾银两的船只,出发之前按理需在宣州登记,吃水记录是最直接的证据。
若登记的吃水深度与魏翰的那份记录一致,那便可直接拿下宣州刺史杜彪。
这也是她要助力严秋双拿到船印的原因之一,只有拿到船印才可以接触到那群登记之人。
严秋双知道她指的是魏翰所说的赈灾银两沉入水中的事。
“正在查。”严秋双答道,“明日便可得结果。”
关宁轻轻“嗯”了一声,神色平静,夜风拂过衣袖,她缓缓道:“这一步棋若走稳,后面……便好下了。”
她语气平静,“此事必须谨慎。”
严秋双抬眸,看着她的侧影,沉声道:“大人放心。”
关宁语气微微一顿,神色郑重:“若记录无误,杜彪,便到头了。”
她收回目光,缓缓开口:“秋双,你能到拿到船印若这一事做得很好!。”
严秋双微微一笑,目光沉稳:“承恩大人助力。”
夜风拂过,河面波光粼粼,远处的灯火在水中映出细碎的影子,像是一盘未完的棋局,点点棋子正缓缓落下。
第65章 江南西道(5)
宣州府衙的书房内,案上摊开的账簿整整齐齐,薄纸微微泛黄,字迹端正如旧,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翻查与质问从未留下半点痕迹。
关宁缓缓合上最后一本账册。
无用。
她本也不指望能从这些账册里查出什么——宣州和湖州的运作,绝不会在账面上留下破绽。
此处运作之细密,漏洞早已被补得严丝合缝,账册里的每一笔银钱都有理有据,甚至连调拨路线、支出细目都写得滴水不漏。
关宁垂眸轻笑,眸底却浮起一丝寒意。
杜彪和那位未曾谋面的湖州刺史都是个谨慎的人,也是个聪明人。
她与杜彪虚与委蛇这些日子,对方表面上仍是谦恭有礼,一副将她奉为上宾的模样,实际上却并未露出半点破绽。
他的态度不冷不热,既不会与她交恶,也不会让她抓到什么把柄。
账查了几日,杜彪愈发放心,待她的态度也渐渐和气了起来,仿佛她真的只是来宣州督办赈灾一般。
日子在这样的试探和对峙中悄然流逝。
赈灾一事已近尾声。
粮食发放、安置灾民、修缮房屋……各项事务都已进入收尾阶段,而关宁此行最重要的事情,却始终未能查清。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从魏翰被押往京城至今,已过十日,若按脚程再过几日,魏翰便会进入长安城。
她必须在那之前查出宣州和湖州如何运作,如何吞银,如何将假账做得天衣无缝。
否则,一旦魏翰入京,朝中便会有人施压,届时圣上若问起成果,她仍无实证,那些人便能堂而皇之地反咬一口,说她大张旗鼓来宣州,却查不出半点问题……
关宁垂眸,眼神微冷。
她继续耽搁不得了。
***
第二日,忽有消息传来。
江南西道按察使李经彦,在象山剿灭倭寇后,便要来宣州。
消息传来的时候,关宁心头微动。
转机来了!
第三日,江南西道按察使李经彦,抵达宣州。
宣州府衙大门前,鼓乐迎宾,杜彪亲自率众官员列队相迎,宴席早早摆好。
李经彦,五十有余,朝中左相李衡门生,身居江南西道按察使之位,负责监察江南事务,平日行事严谨,为人公正,是一个为民为国的干事之人。
此时,他象山剿倭刚刚告捷,便特意入宣州,见奉使、赈灾使。
宴席上,杜彪一改往日作风,满脸笑意,殷勤款待。
他自然知道李经彦的身份,也清楚对方性格刚直,不易收买。
但恰恰他们都是左相的人——只需按规矩办事,面上不露破绽,便可安然无恙。
眼下,他已经熬过了关宁查账的那一关,眼看赈灾之事将尽,奉使也无甚收获,他便知此劫将过。
他今日的态度,便是坦坦荡荡的。
杜彪以为他已经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