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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手札(115)

作者:拜笑 阅读记录

妇人试探着问道:“娘子觉得,明州如今的百姓,过得算好吗?”

关宁看她一眼,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目光移向远处:“若连茶的根底都无人问起,那其他的又有谁在意呢?”

妇人微微一怔,随即低声笑道:“娘子这话,可真是……叫人听不透。”

关宁垂眸抿了口茶,语气轻柔:“听不透的,往往是说的人有意,也可能是听的人不愿多想。”

妇人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娘子这话,可是在说我?”

关宁轻轻一笑:“你觉得呢?”

妇人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低:“娘子该知道,民妇这样的贱命,哪里敢多想什么。可人活一世,总希望能守着些公道。”

关宁将茶盏放下,声音柔和却带着几分探问:“你若觉得有不公,为何不直言?还是说,这里头有你不能说的缘故?”

妇人敛起笑意,沉吟片刻,忽而问道:“娘子觉得,一个地方的百姓若活得舒坦,是靠朝廷,还是靠地方官?”

关宁目光一闪,缓声答道:“地方官是百姓的庇护伞,而朝廷则是庇护伞的根基。伞若有漏,根基也难辞其咎。”

妇人低头理了理衣襟,嗓音淡淡:“那若是伞本就破了,根基却不自知呢?”

关宁目光微凝,笑意稍显冷意:“伞破了,可以补。若根基不知,那便换了这油布!”

妇人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片刻:“娘子果然不凡。若娘子是在官场上,这样的心思,一些人都该忌惮几分。”

关宁不置可否,轻轻抿了一口茶:“茶水倒是不错,只是少了些甘甜。”

妇人语调依然从容:“娘子若觉得苦,不如换一家摊子,总比在这儿委屈了自己强。”

关宁却不接话,只将茶盏轻轻一推,语气平静却透着深意:“有些苦,是不该轻易换的。不然,总归会有人觉得,只需掩住嘴,那苦就不存在了。”

妇人也坐下,低头抿了口茶,语气平淡:“民妇还想知道,像娘子这样的人,站在什么位置看我们这些穷苦人。”

关宁看了她片刻,轻轻一笑:“你既然这么问,倒不如先说说你自己怎么看。”

妇人笑了笑,眼中却藏着看不透的意味:“我怎么看有什么用?穷人总是穷人,咱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还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句话的事。”

关宁的目光微微一闪,顺势问道:“你觉得,高高在上的人,全都不管百姓死活?”

妇人眯起眼睛看她,缓缓道:“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人是真心为百姓做事的,也有人只是在做样子。”

关宁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语气温和:“你把我归到哪一类?”

妇人沉默片刻,忽然一笑,没有回答:“大人是朝廷派来的奉使吧?”

关宁喝了一口茶:“你是如何得知?”

“民妇昨日同大人说了家中翻船之事,若大人不是奉使,那便只会随意听听,且当个故事安慰安慰民妇;若大人是奉使,定会多问几句;若大人是一个为民的奉使,想必会从某些地方套出这个事故,一旦大人知道了此事,必然会来寻我,只是不知大人来得如此之快。”妇人说完朝关宁一揖到底,又低声道,“民妇先前多有试探,还请大人恕罪。”

关宁没有伸手去扶,只平静地问:“你是试探我,还是在等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妇人抬起头,双眼通红:“大人明鉴,民妇的命不值钱,死了也罢,若是托错了人,可我丈夫的冤屈、郎溪数万百姓就永无昭雪之日了。”

关宁抬眸看她:“你叫什么?”

妇人:“民妇孙严氏。”

关宁目光灼灼:“我叫关宁,来自长安。”

严秋双看着她,一字一句:“民妇严秋双,湖州金山人士,民妇丈夫孙大舟,宣州人。”

关宁赞许地看着她,轻声问:“你丈夫的事,可与春汛时的沉船有关?”

严秋双闻言猛地抬头,手指紧紧攥住袖口,片刻后深深叹息:“果然瞒不过大人。既然大人问了,我也不敢隐瞒了。”

“请细详说!”

严秋双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语气压得极低:“那艘船上的货,根本不是粮草,全是石头!”

关宁目光微微一凝,沉声问:“石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茶摊旁的老树下,阳光透过枝叶洒在桌面,严秋双将擦干的茶盏摆在案上,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巷口。

那里人来人往,却无人驻足。

她缓缓道来,那是春汛刚过,宣州运往郎溪的船队正准备启程。她的丈夫一早到了码头,她准备把他的饭菜送去船上。

正当她在船舱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可当时船晃得厉害,衣裳被菜汤污了,想着不急这一时,便在内舱换衣裳。官府突然来了人,说船上只许留一人,其余随船的都要撤下。她未能听到传命,可她的丈夫以为她早就下了船,也没来得及仔细找,便被人催着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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