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熬着夜来救你的,城主大人, 你打算怎么谢我?”
在城主马上要死于心腹刺杀的瞬间, 将他拽着脖子拉上来的家伙,正笑嘻嘻地讨要好处。
“嗬……你……”
城主的帽子彻底脱落,只剩白骨的面颊直对着救命恩人。
这个星盗……竟然敢看着他!而且……是正面对着自己的!
老人藏在颅骨内的眼球仅剩一只, 这么一翻腾和别的血肉五官叽里咕噜搅和了一堆, 它颤抖着从颅骨的空隙里往外看,正好看见星盗黑漆漆的眼睛也在盯着他。
是撒森透露的?还是他早就知道高塔里的冻壳病……更严重!
“快回答我啊城主, 我不着急,你也该着急下自己吧。”
这个青年意有所指地向下瞥去,目光在老城主的脖颈处绕了绕, 那节勉强支撑着身体重量的脊椎快断了。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上年纪了,挂得高了容易心脑血管疾病,”
钟杨提着斗篷的手一个使劲,将老者挂在了自己所处暗格的边缘,“现在说吧,没提着你了。”
城主像个破麻口袋堆在那一点点边缘上,这个不知怎么策反心腹的家伙眼里明晃晃是威胁。
“还是不说吗?也对,先喘口气休息休息。”
城主陷在颅骨里的耳朵动了动,听见钟杨这样说。
“那我来讲,城主您点个头就行,”
坐在他旁边,以商量姿态胁迫着城主的年轻人,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单子,还摸出支笔,一副要把口头阐述记录成册的正经模样,
“救命之恩换个城主位置,如何?”
地板上,那个孤零零的被遗落的眼球动了一下,咕噜噜地转向撒森的位置。
老城主的心腹仍然沉默地矗立着,对上方的对话充耳不闻。
撒森的斗篷兜帽没有拉上去,他的颅骨显露出来,背对着密室里稍黯的灯光,显得颌骨右侧那道细微的裂缝如沟壑般深邃。
那是撒森把最后一个队友扔进熔炉,被彻底疯狂的怪物反扑碰撞的痕迹,被冻壳病影响的人会逐渐析出骨骼,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抗这种慢慢变成怪物的恐惧。
外头人不知道,怪病蔓延的前期,高塔对症状轻微的普通人采取的方式还只是封锁,但内部这种更可怕的异变却只能用杀人来解决。
一道阴影悄悄在撒森身后探头,眼球捕捉着光感,又缓慢地转向阴影的位置。
是城主勒令清理掉的里拉。
他站在撒森身后,秘密会议室入口的位置,伸进来半张脸,窥探着形势,而在他身旁站着的还有许多阴影,分不清是谁。
是卫队的其他人?大抵是如此,为了节源只有卫队长的大脑仍然处于运作状态,其余侍卫官只有跟随指令的本能。
里拉也参与密谋的话……这些只会机械行动的下属跟着他一起来,也很正常。
那么,还有别的参与者吗?
眼球没有思考的能力,只能僵硬地传输着它看见的一切,城主老迈的大脑清点着那些阴影的数量,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夜密室里只有自己。
“嗬……”
老城主哆哆嗦嗦地竖起一根指头,轻轻弯了弯指节,用以代替他出现裂痕的颈椎,做出点头的动作。
而在下一刻,那颗地上的眼球滚动了下,却仍然来不及躲避,发出吧唧一声古怪的低响,被挤进来宣誓效忠的新任城主班子踩爆。
“城主!”
这些人争先恐后地挤进来,不多时密室里又满满当当,和昨天密谋时没什么分别,甚至参与人员都是同一批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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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杨其实也没想到计划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像有人安排好了坑位就等着送他进去填似的。
“大人,大人?”
耳边传来里拉小心翼翼的声音,见钟杨没睁眼,依然保持着思考的姿态,他又安静地退下去了。
现在是白天,冰冻星球权柄交接的第二日。
新城主坐在老城主的位置上,下首坐的依然是那群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为了保证不打扰城主,下属都很有眼色地更换了交流的方式——用那个脑机接口,连接他们统一补充时金的细管,临时建立起“线上”的平台。
换个形象的说法,他们现在就像一群由一个主人利用丝线控制的蠕虫,通过丝线细微振动的频率交流。
而对于新上任的城主,他们除了昨晚例行公事似的效忠外,并未太过在意他。
而钟杨也清楚这一点,因而他虽然有点烦躁,却能面不改色地坐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