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挺住。”临走前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天色阴沉,剧组在片场周围制造了一场人工暴雨。
豆大的雨点喷洒在窗户上,形成了一道厚重的雨幕。
翁然将接应他的人一记手刃砍晕在芦苇地中,告别了吴先生的车队,自己孤身一人开着车折返蒲乌园区。
能见度很低,从室内透过窗户,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大片模糊的影子,任何人在这种天气下都会禁不住放松警惕,变得格外倦怠。
手指在外墙的通风管道上紧紧扒着,当初能以一当十的身体,如今孱弱到从外墙爬上三楼都累到直不起腰。
李夏辞蹲在地上缓了一会,捂住嘴巴低声呛咳。
他凭着记忆找到先前偷偷记下位置的钥匙,第一次打开葛叔桌面底下藏着的袖珍保险箱。
里面有地形图、有娱|乐|城和园区经营的总账簿,也有这么多年打点缅|南各大关卡的流水,他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件中挑挑拣拣,将其中重要的揣进了口袋里。
就在翻到最底层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档案——
一沓园区拐卖诱骗过来的外国人批次名单,及他们的护照缩印件。
这些并不在他的搜寻范围内,他随手扫了眼便想丢掉。
可他却在三年前的一批名单上看到了弟弟的名字与护照照片。
人在受到极端刺激的时候,脸色反而会异常平静。
他的每个五官在那一瞬都有轻微的移位,瞳孔放大又缩小,被聚焦的镜头精准捕捉。
找了这么久,他不是没想过最坏的可能,只是万万没想到弟弟竟然也来过蒲乌园区,甚至或许曾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正与他恰巧擦肩而过。
园区里能活过三年的人十不存一,他颤抖着手默默往后翻,却发现那本册子上字字清晰地记着,那批人在被拐来的第一天就尝试逃跑,被打手翁然亲自击|毙。
那也是他颤抖着手指按响扳机,在草场上杀的第一批人。
在草场上蒙着头跪着的,是他找了三年的弟弟。
命运兜兜转转,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他坐在冰凉的瓷砖上,几乎癫狂地苦笑。
来园区的目的在这一刻发生了实质性的一百八十度掉头。
他从保险箱的夹层里取出微型冲|锋|枪的零件,熟练地组装好,推开葛叔办公室的大门,径直走了出去。
聒噪的阵阵枪|响顿时在狭小的走廊响彻,他亲手杀死昔日并肩作战的打手同伴,也任兄弟的子|弹在自己肩膀上开出血花。
推开卧室的大门,葛叔正试图推开窗从三楼跳下去。
“砰”的一声,枪里的空|包弹准确击中窗框上提前放置的小型**,顷刻间塑料外壳在房内四处飞溅。
江晖路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讶异,下一秒,子|弹又落到他腿上,鲜红的血液流了满地。
跪坐到地上,霎时间额头冷汗淋漓,江晖路还想拼死去拿放在枕下的枪,可他的手摸到哪里,子|弹就跟到哪里。
对面如同冷静的猎人眼睁睁看着猎物挣扎,这是场漫长的凌虐。
那团血液越扩越大,江晖路抬头:“你都知道了?”
李夏辞的声线颤抖到变调,几乎破音:“葛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暴雨倾泻,天边黑云沉沉压了下来,室内的空气变得潮湿黏稠,几乎凝成实质。
“翁然,你是我最珍视的一手培养起来的打手,当初真的不是我有意安排的,后面我实在怕你太难过才没跟你说……原谅我这一次,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向吴先生开了天价,他答应会把你送回来,我们以后好好的,好吗?我以后会对你比过去更——”
这一次,翁然的手没有抖。
原来曾经名扬缅|南的葛叔,从前被他奉若神明的老大,在死前也会这么毫无尊严地磕头恳求。
而从那具身体里流出的鲜血,竟也和对方眼中最卑贱的打字员没有两样。
李夏辞如同一具空壳,沿着窗台,一路跌跌撞撞地从三楼跳下。
楼内是震耳欲聋的枪|响,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仓库,在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线。
漫天的火光亮起,沿着仓库瞬间烧遍整个园区,人们再也顾不上寻找叛徒,顷刻间四散奔逃。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络|因的味道,带着麻|叶的土腥味,挟带着雨水尽数回归大地。
他站在火光面前,张开双臂,看到远处皮卡车队匆匆赶来,等不及车停下,昔日高高在上的商会老板从车内急匆匆跑了出来。
两人隔着四处逃窜的人群遥遥相望。
李夏辞笑了一下,将先前藏好的证据纸页冲着吴先生撒了过去。
随后脚步毫无停顿地,转身走进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