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这草原上, 只有他这个倚靠了。这个念头有些卑鄙,可是他又隐隐有些不可言说的窃喜。无论如何, 他会待她很好,不只是为了显示对清廷的尊重,也是为了他的心。
想到从此以后, 可以与她看无数个日落,多尔济便微笑起来。
广袤的草原上,暮色四合, 远处一群羊慢慢抵达羊圈, 落日余晖把羊毛都照得发金光。
同样的夕阳,也照到公主属人的帐房上。
今日送别后,公主发了话,除了几个当值的,都可歇息半日。
小丫鬟英子因此有时间伏在榻上哭了半日。
英子是公主府后来买回来的一批丫鬟, 平常跟着带教侍女看炉子烧水,才十四岁,年纪小因此格外伤心些。
虽然也烦也恨家人把她卖了,但想着再也瞧不见爹娘弟妹,她还是忍不住伤心,鼻子都哭红了。
一直到暮光透近帐房,方才哭累了,盘腿坐在榻上,呆呆地盯着地上那一丝消散的红光。
同帐房的另外三个丫鬟也都差不多,也是一脸泪痕。
芨芨草编织的门帘一挑,带教侍女提着一盏灯走进来,环顾了一圈几个小徒弟。
“行了,今个儿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明天好好当差,别在主子面前拉张脸。”她提醒道,“主子是好性,还有嬷嬷们留意着呢,规矩摆在这,到时候犯了忌讳,别怪我打你们手板。”
英子立刻挺直了腰,与其他几人齐声道“是”。
借着烛火的光,英子分明瞧见带教侍女的眼皮也有点肿。
“知道就行,出来吧,今个儿有羊汤喝。”
满满一大缸羊汤,架在篝火上,咕噜咕噜响,汤色偏清,星星点点羊油,草原的羊膻味轻,鼻子嗅见的都是香气。汤面上浮动着些碧绿。
“难为你们弄了些青菜来。”赵妈妈盛了一碗汤,递给对面的云起。
在得到公主赏识前,云起原是种青菜的菜户之一。
云起道了一声谢,接过羊汤,道:“哪里有青菜呢,不过是我们到边上一点的地方扯了些野沙葱,权当个意思,这地方的水土不大适合种植,人家游牧自然是有人家的道理。”
“也是,”赵妈妈瞧她神色如常,打趣道,“怎么,你们都没哭?”
“我这个年纪,见惯了乱七八糟的世间事。再说哭也是需要力气的,秋娘在那里看管着呢,都还稳着。”云起倒是关心起来,“公主还好吗?”
赵妈妈点头:“公主瞧着没有特别伤心。这会儿跟额驸一起用膳呢。”
“我等下去求见方不方便?”
“这也说不好。”赵妈妈道。
今日说不清额驸要留在公主帐中歇息,娘家人都走了,做夫婿的不得陪着安心?可是如果额驸在,公主一般是不会听人禀要事的。
她与伍嬷嬷整日陪伴公主的时间长,也能觉出些公主的态度。伍嬷嬷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或许推己及人,觉得公主与额驸相处得很好。但赵妈妈却以为,公主一直对额驸有些防备之意。
对一个远嫁的女孩子而言,这倒也不是坏事。她更喜欢在这样的公主手下当差,若是真对这一个全心全意、心里眼里都是额驸的公主,想想都有些头皮发麻。毕竟男子的怜爱,谁也说不好会有多长。
赵妈妈笑了笑,问:“怎么,有事?”
“商人的事。”
跟随公主队伍而来的旅蒙商清点好了货物,预备开市。这草原上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市场可言,他们索性在公主大帐后头清理出了一片小小区域,就算当作买卖的市场了。
看了黄历,选了后日开市。商人们写了一张贴子,期期艾艾的,希望公主能出席,预备着明日由范家送帖子。
云起便想着提前与公主禀告一下。
她看得出,公主对于这些商人很是看重,这群人确实有些用处,值得引为己用。草原上许多东西难以造出,只能倚靠商人运输,且如今驿路未通,想要传递消息,这些来来往往做生意的商人一定能派的上用场。
等到月亮升起来,一个侍女过来禀报赵妈妈,说公主已经用完膳,
额驸回帐。
赵妈妈起身:“那么咱们过去,趁着公主还没休息前,能禀一会儿事。”
她们快步往公主大帐方向走,正是换防时候,一班护卫与另一班交接,在大帐前一排长戟下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