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济却问她:“你瞧见了那边的萤火虫吗?”
暮雪勒马,眯着眼仔细瞧,远处当真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大约就是萤火虫了。
她看了一会,轻轻拉了拉缰绳,白马缓缓地走。
“很好看。”
“确实,”多尔济道,“小时候,有一次我跑出去玩,特意甩开侍卫的那种,结果天黑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后来沿着几只萤火虫的方向走,正巧遇上了举着火把来寻我的阿爸。”
暮雪颇有经验
地问了一句:“你要挨打了,是不是?”
“我当时还真怕呢,”多尔济道,“阿爸生气起来挺可怕的,我瞧他脸色不好,当即调转马头往回跑。”
这人真是,打小就淘气。暮雪想象着当时的场景,笑出声来。
多尔济也轻轻笑起来。
“结果被追上了。本来嘛我那时候年纪小,跑马跑不过我阿爸。”他微笑道,“追上了,阿爸也没打我,他只是说——敦多布多尔济,你额吉怕你找不到家都哭了。”
“我额吉是个很英勇的妇人,她年轻的时候,徒手杀过狼。”说到这里,多尔济换成单手控马,从衣领里掏出一枚狼牙。
“这个就是她给我留下的,还有一把刀,现在属于你的。”
他把那枚狼牙吻了吻,重新收进衣领:“在此之前,我都没见过她落泪。听见她哭,是很惶恐的。”
“后来,额吉听到消息赶来,也没对我说句重话,只是说,‘我们回家吧’。”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怅然地笑笑。
暮雪知道他未说完的结局,又想起刚才他同自己说的那句,“我们回家”,一瞬间心潮微荡。
他们骑着马缓缓前行,谁都没有说话。直至瞧见他们俩的驻地。
多尔济的大帐与暮雪的大帐,沉默着并列在夜色中。外围亦有一道小幔城,有帐篷与士兵驻守,今夜总值岗的是暮雪熟悉的人,蒙克。
他瞧见二人归来,高兴道:“主子和女主子回来了!”
立刻有人往里通传,让侍从们做好准备。
时间太晚了,不便去多尔济的大帐看看,也不便让他进自己的大帐。
因此暮雪同多尔济说:“我那里估计乱糟糟的,就不请你进去坐坐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多尔济点头:“明日也没什么要紧事,估计着贝勒爷们醒来的也晚,你好好休息,多睡会儿也没事。”
“我知道,若明日赶得及,我们可以一起用早点。”
多尔济笑了:“有公主这句话,我一定赶得及。”
两人分别走向各自的大帐。
先前过来安顿的赵妈妈领着人出来迎接,简要讲了一下情况:
“……总归是先扎帐完毕安顿下了,其余行礼等日后慢慢收拾。”
暮雪带来的百余人陪嫁,在外城扎帐,在靠近她大帐的那一侧的幔城之外。公主长史、侍卫并总管太监嬷嬷侍女等人之帐,皆在大帐周围,小圆圈一样包裹着她。
暮雪看了一圈,点头:“这样不错。”
赵妈妈也不居功,笑道:“是长史大人吩咐这样安顿的。”
长史穆森?这位爷终于肯管点事了?暮雪换顾了一下远处自己人大大小小的帐篷,想着她那位长史虽然爱躲懒,但在大事上还是比较稳当的。
她又问:“那些旅蒙商呢?在哪里安顿。”
“那位叫云起的,向我禀报说这些商人出于安全考虑想要和我们陪嫁人口尽量挨着,便先让他们在陪嫁人口对面那一处扎帐了。”
“这样很好。”
说话间,暮雪在随从的簇拥下已走至大帐前,惊讶地发现,她的大帐周围竟然种了一圈金莲花,正在夜风里轻轻摇曳。
她驻足,久久凝望。
一个瞧着就是蒙古侍女模样的圆脸女孩上前来,笑着向她行礼:“听说郡王妃喜欢这花,郡王就提前派人来传信,叫人种满了。”
月夜下的金莲花,很轻易地勾起了她关于多尔济骑马越过河流采花的回忆。
她伸手采了两束花,带进大帐,寻出从宫里带来的御造白瓷瓶,装好,摆在床榻前的香几上。
菱花镜前坐定,荣儿领着侍女帮她卸头饰,换寝衣。
暮雪问:“外头似乎瞧见一些蒙古女孩。”
“她们呀,说是土谢图汗和额驸担心您使唤的人不够用,送过来的侍女。”
暮雪望着镜中的自己,镜子里有另一个她,重影相叠。
她平静地吩咐:“先让她们在外间伺候,不许到里间来。”
荣儿将她鬓边最后一支玛瑙簪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