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忙拉着周七娘的手向前:“你跟我跪到前头去,等会儿说不定也能和公主请个安。”
两人挤到前排,公主侍女的行列里,片刻之后,瞧见可汗并公主走出王帐,帐外众人齐齐跪倒请安。
早有侍从牵来马,侍奉主子们骑马。
牵到公主身前的这一匹白马,套了个金辔头,是太后所赠的那一匹,正好与之前那匹白马换着骑。
暮雪正要登鞍,忽然瞥见一旁跪着请安的人中多了一个汉女装束打扮的,多看了一眼。
“周七娘?”
周七娘答应一声,抬起头来露出谦顺的眉眼,再拜了一次。“愚妇给公主请安。”
“起来吧,”暮雪笑了笑,“家中可还好?”
“蒙公主惦记,家中一向安好。”
暮雪点了点头,到底人多不便闲聊,只道:“你就跟着他们一等侍女一起吧,也说说话。”
言罢,她在马上坐定,拉着缰绳向前。
此时朝阳已升起,金灿灿的日光照耀在草原上,草色都显得格外青翠,队伍浩浩荡荡开拔。可汗与公主并辔而行,亲兵紧紧跟随,而后是随从、商队等,所行之处,马蹄阵阵。
周七娘与吉雅共同坐上一辆勒勒车,里边还有两个女孩子,言语间都是一口一个周先生。
被这样口口声声尊敬着,周七娘不自觉的脸上神色就放松了些。回到老家,重新归于后宅的这些日子,周围人只会唤她五少夫人,婆母及妯娌则是叫她老五媳妇。自从出嫁后都是这样叫的,之前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此时又听见别人叫她周先生,就觉得被这样称呼着更顺耳一些。
吉雅挽着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问:“这次回去可好好的陪了陪你的孩子吧?他是不是长高了?长大了好。”
“是,长高了好些。”周七娘比划了一个高度,道,“说话说的可好了,会叫娘。我还教他一点蒙语来着。”
谈到孩子,她的语气还是有些淡淡的惆怅。
好久没回家,当乳母牵着孩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孩子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小孩子忘性大,他不记得了,不记得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娘亲。
乳母想让她抱抱孩子,便哄着将孩子往前送:“你娘回来了,快让她抱抱。”
可是这孩子只是不情愿。勉强让她抱了一下,立刻拧开来,小兽一样躲到乳母身后去,打量着这个人。
周七娘当时就要落泪了,可是婆母也在,又怕吓着孩子,只是强忍着泪水,拿出了许多从草原上带回来的玩意儿,一样一样拿出来逗孩子玩。
就这样哄了两三天。孩子终于渐渐的亲近了她,愿意让她抱着睡觉,也愿意喊娘。
孩子的小手扒拉着她的头发,稚嫩的声音问道:“娘,你之前是到哪里去了?”
“娘跟着爹到草原上做生意去了。”
“草原大吗?美吗?”
“很大很大,一望望不到边。”
“那你给我讲讲草原上的事,好不好?”
“好呀,娘讲给你听。”
周七娘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讲起了在草原上的见闻,直到这孩子深深睡去。
回到家之后和孩子高高兴兴的相伴了许久,心里只觉得一片幸福。仿佛生活又重回了正轨。
这就是每日给婆母请安,伺候他老人家用饭,照顾孩子,与这里聊些琐碎家常事,比如今年冬天要做几件衣裳之类的。
一切都很好。
只是偶尔有的时候会梦到在草原上,给公主画画,受到她的赞扬;给学生们上课,收获到一些尊敬的目光。
但在梦醒之后,听见孩子甜甜的喊娘,又觉得算了。
真正令她再一次感到痛苦的,并不是又要长久的和孩子分别了。而是当她领着家人伙计又行到这草原上时,忽然发觉,她竟然没有上一次那样的为离开孩子而那样剜心的痛。虽然还是难过,但又夹杂着一丝喜悦。
她因这喜悦而感到有些羞耻。
周七娘抿了抿嘴,把话题引开:“你们这些日子可有继续念书学字学画?”
“断断续续的都有学呢。”吉雅道,“我现在都能背下千字文了!”
另一个侍女凑过来问:“先生是否带了笔墨颜料?这次公主出去巡视,一定也能画出很好的画。”
“自然是带了的。”
……
一路走一路谈天,很快就到了一个旗。
先遣人马早有通传,因此该旗札萨克领着一众章京参领佐领等前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