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明亮的月光,洒在庭前石阶上。
暮雪下轿时望见那轮月亮,驻足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草原上今夜有没有月亮,她想。
难得来京一趟,行程排的满满当当。内务府、理藩院等衙门,暮雪私下邀了尚书夫妇一起赏花,实则是隐晦示好,拉拢关系。
能混到这个官职,都是人尖子,不用多言就明白意思。闻弦知雅意,一派和和气气,口口声声尊敬着她,说有事要差遣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场面客套话,暮雪听着一笑而过。她明白,光有面子情是不够的,今日的言笑晏晏也如同水上浮萍一般,或许遇到风雨、立刻就散了。
暮雪端着茶盏,同理藩院尚书之妻道:“咱们妇道人家手里,总想攥着些钱,方才心安。只可惜我常年居住在塞外,那边的样子你是知道的,有些时候隔好些几百里都没有人烟。银子也不比牛羊好使,纵有一些银子也没处打理去。原先还为这个苦恼过一阵子。可近来却发现了一条门路。说起来还要感谢理藩院尚书成人之美。”
“公主说笑了。我家那位不过是按章办事而已,说来惭愧,您从前到漠北也没帮上什么忙。现在说起什么感谢,倒让我们惭愧。”理藩院尚书之妻忙说。
暮雪笑了笑:“原是饶了一层,你不知道,我讲给你听。在漠北,倒有一家新生的商号,名唤大盛魁。这不自从平定准噶尔之后,漠北台吉王公同其他蒙古台吉王公一样,都要来京城值年。他们那掌柜便求到我面前,说正好一桩好生意,便如同开设当铺一样,方便,也不用操心,只等着收利。就是帮着那些台吉王公来京城,诸事都帮他们料理妥当,收些辛苦费。结果,所获之利倒真不少。”
理藩院尚书之妻听到这里,心里有些明白了。
值年这一事本就与理藩院息息相关,可以说她丈夫正是这桩生意顶头的官面人,难怪公主说话客气。
不过,能让堂堂公主情愿从中说和,那么这个什么大盛魁,一定有两把刷子。至少在银钱回报上,是能些期待的。
理藩院尚书之妻叹道:“能让公主这么说,那掌柜一定利落,前景也好。”
“是呢,”暮雪道,“或许是我多想,但你们若有余钱投在这大盛魁,他们掌柜心安,你们也可不费力的得些利钱。若有意,可使人找那个大盛魁掌柜谈去。”
暮雪点到为止讲了两句,便不提了。那理藩院尚书之妻自然是一回到府中,就同丈夫说了这事。
隔日,大盛魁的掌柜,随着她一起进京的王相卿跪在堂前禀告,声音里满是喜气:“那理藩院尚书夫妇果真投了钱。”
“这个面子总会给我的。”暮雪道,“不过能不能把这点面子
,转化他们真的离不开、无法不心动的实利,就要看你了。”
“奴才一定全心全意将事情办好,绝不丢您的脸!”
王相卿忙表忠心。
此后暮雪也依葫芦画瓢给自家产业拉来了一些新股东。譬如四阿哥五阿哥,就同意入资她的当铺银号来。毕竟,她的当铺盈利能力,就是放在京城这些皇当官当中,也是很可观且名列前茅的。
此举不过是想用利益真正将这些人捆绑起来,只有她的生意好坏,会切身实地影响到这几个达官贵人,他们方才能真正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套句后世的流行话,能永恒的只有利益。
一回府,伍嬷嬷就迎上前来,满脸堆笑的禀告:“公主,额驸那边寄信来了。哎呦,原是应该早些寄到的,说是额驸一回到库伦,就给您寄信了。只是消息往来不方便,他们以为您在归化城,于是先跑了一趟归化城,听说不在,然后才绕道一路送到京城来,可就耽误了一些时间。不过好在还是送到了。”
暮雪愣了一下,点点头:“知道了。”
将其他杂事吩咐妥当,她自己拿了信笺进到寝宫,屏退众人,独自拿了一把小银刀,将信匣四周的封条拆封。
信匣打开,紫檀匣子里,静静躺着许多信。都令暮雪有些糊涂了,哪里来的如此多的信?
她拆开最上面的一封,瞧见落款年月,竟然是她与多尔济分别的次日。
“吾妻暮雪,明明才离开你六个时辰,我却觉得已经过去几年了一样……”
他所写的都是些平白无实、毫无文采的话,甚至连字迹都没有那么完美——担心暮雪读起来困难,他是用汉字写的信。因此很明显的,能顺着信笺落款时间的推进,瞧出写字人的书法进步,从张牙舞爪到渐渐有些行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