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并不想让这事态就这样僵在这里。一来那是土谢图汗部的大汗,地位摆在那里。等到开春移居后, 她想要修筑军台驿道之事,少不得有需要大汗通融之处。二来那是她心上人的祖父,若是心中一直存着个芥蒂, 那么对多尔济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无论是从利益上而言, 还是从情感上而言。
还是得想办法寻个契机,好好的将事情当面说一说,暮雪心想。
她在书架前站定,借着顶棚透下的一点日光逡巡书目。从宫中带出来的许多书都在这里。竖排繁体,最初看时不惯, 可多年下来,也就习惯了。苦闷的那些时日没什么事可做,只一头埋进书里,不问世事。虽然许多文字是看过就忘,但也有一些文字留了个印象,能用得上时会跳出来。
暮雪把指尖在蓝皮子书上掠过,最后抽出一本《战国策》,翻看起来,温故知新。依着她如今夹在清廷与喀尔喀之间的处境,合纵连横之说是有可取之处的。
黄昏,多尔济忙碌完回到暮雪的大帐。膳房房帐一掀开,食物的香气与暖意扑面而来,铜锅被碳火烘着,咕噜噜冒泡。
“今日吃涮肉?”多尔济把斗篷丢给随从,笑晏晏走过来。
暮雪合上手中书卷,交给荣儿。“是,你尝尝这样的羊肉味道如何。”
两个太监一前一后抱着两样东西进来,前边的那个抱的是一卷冻羊肉,后边那个抱着的似乎是什么铁器。
多尔济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玩意,好奇地打量。
只见那两个太监相互配合,一人拿着冻得严严实实的羊肉卷,一人拉开铡刀,往下一用力,喀嚓喀嚓着切出来许多极薄的羊肉片来。
因这羊肉片实在太薄了,都卷成一团,另有人将其码在一起,瞧着红肉与白脂相间,颜色还真挺好看的。
多尔济夹了一筷子,往沸汤里一涮,蘸料吃。
“跟鲜切的味道稍有不同,不过也还行。”他对于那台铁玩意比较感兴趣,凑过去看,“这个倒有些好处,随便谁来也能刨出很薄的羊肉片。”
暮雪点头道:“正是为了这个才特意让工匠琢磨做的。”
这种切成薄片卷起来的羊肉卷,在后世的火锅店里倒是挺常见的,拿碟子摆着,看着漂漂亮亮、满满当当的,一夹起来,呦,下面怎么一盘子冰?
多尔济笑道:“挺好玩的,怎么忽然想起做这个。”
“我是在想冬天是否也可运输羊肉,不然总觉得一年到头漫长的冬季做不了什么生意总是亏了一些。”暮雪道,“后来偶尔见见他们,把杀好的羊往雪地里一丢。直接冻起来,等待着之后吃,便想起来或许也可以直接把宰杀好的羊肉冻成卷,然后运输过去。”
就相当于把大自然当天然的大冰箱,如此一来,秋冬二季便可不用赶着活羊去贸易,以至于路上损耗太大。既然运输冻羊肉的法子想出来了,想起以前吃过的用这种片羊肉机器将冻羊肉切成羊肉卷的模式也是顺理成章。这玩意儿并不复杂。工匠琢磨了几个月,也琢磨出来了,效果还不错。
多尔济道:“你总能想到许多奇怪又好玩的事。来,我帮你烫一下羊肉吃。”
这样寒冷的冬日锅子里,咕嘟嘟的煮着羊肉卷,吃的浑身舒坦,满帐都是鲜香。
暮雪吃得差不多了,舀了碗清羊汤缓缓喝着,问:“眼看就要过年了。我原本还想去大汗那里拜个年。可是他老人家这一项似乎都不出来见客。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在生我气呢?”
“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多尔济搁下筷子,“我前些天给老人家去请安,他骂我的时候倒是中气十足,但是自从五日前起,声音就变得有些嗡嗡的,也懒得说话,只是睡觉,确实是身子骨不大舒适。”
暮雪小口喝着羊汤,“嗯”了一声。既然这么说,那么想必土谢图汗已经是骂过多尔济了。
只是土谢图汗已经有了岁数,冬日伤风,着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需好好养着。
她原本想说要不要让张大夫和秋华他们去看一看,说不定从京中出来的太医能另外提供一些疗法。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妥当。那到底是一个部落的大汗,康熙亲封的漠北亲王,可不是寻常人等。倘若贸然让自己手下的大夫过去,治好了倒还不错,可万一没有那么高明,药到病除。亦或者是天命如是,一旦有了一个万一,上上下下首先追责的就是她的大夫,进一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