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殷勤地拿了一张写了数字的木牌给景寿,另有伙计掀起厚厚门帘:“请您在里边稍等,会叫号的。”
那里间像是特意设的等候处,摆了许多板凳,中间燃着碳火,也有倒茶的伙计,甚至还备了瓜子。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领他们进去,在二楼外间的一张桌子前请景寿入座。
景寿摘了暖耳,瞥见墙上挂着一幅《全羊分档图》,从羊脖子到羊尾巴标得明明白白,什么羊腿肉、羊上脑、羊里脊……
他稀奇道:“吃个羊也有这么多名堂。”
跑堂的拎着铜壶斟茶,笑道:“您几位是贵客,家中必定料理精细,这不同部位的羊肉吃起来口感不同,都分清了方才不辱没您几位的身份。”
这话听着倒像冷天吃热茶一般舒坦,景寿道:“有什么菜报上来听听。”
那跑堂伙计麻利报菜名:“好嘞,有羊腿肉羊上脑羊里脊羊尾油……您要是一时不知道挑什么,不如点一个满堂锦绣,各种部位羊肉都尝尝,哪个觉得好,叫我加菜就是。”
“行,就来一盘满堂锦绣。”
先上的铜锅,锃亮发光的新铜锅瞧着就干净,衬得汤底愈发清亮——几片老姜、一撮小葱,再添两颗红枣。敢用这样的清汤,吃的就是肉的原滋原味。
伙计端着一大碟羊肉往桌上一搁,不同部位的羊肉或为片或切成条,分类码在碟中作莲花状。景寿夹起一片羊肉片,真薄,这刀工绝对比他家里的厨子强。看着肉片就知道这北来鲜有两把刷子。
炭火催得汤面咕嘟嘟起泡,夹一筷子羊肉片儿往沸汤里荡两下。眼见绯红褪作灰白,肉边儿微微打着卷儿,即刻捞起,往芝麻酱碟滚上一滚,送入口中。
旁边的朋友很热络地问:“这羊肉怎么样?不是贡羊吧。”
“不是贡羊。”
朋友大喜,清了清嗓子预备找麻烦,却听见景寿激动道,“可是这个比我家里还要好吃些!”
“景寿啊,你没事吧?”
“真的,”景寿道,“我骗你能多拿银子?爱信不信。”
他懒得解释,用筷子夹起另外的羊上脑,忙不迭涮肉,低头猛吃。
朋友们狐疑对视,但见此情景,也不免好奇,夹了一片羊肉涮。在白汽氤氲将羊肉送入口。
你大爷的,是真的鲜啊!
遂低头猛吃,甚至为了最后一片羊里脊肉的归属小小争执起来。
景寿动手最早,此时已吃得心满意足,拍拍肚子,看乐子一样看着朋友们争。却忽然瞥见楼梯上走上来一位气质不凡的男子,由掌柜亲自陪着,殷勤送进了雅间。
这人倒像在哪里见过。景寿琢磨着,在哪里呢?
忽然,他猛地坐直了,见傻子朋友还在闹,索性自己将那块肉一把夹过,塞到口中。顺带招呼小二结账。
“你干什么这么急着出来。”朋友被外头的冷风吹着一打颤,埋怨道。
景寿拖着几人走了好远,才神神秘秘道:“这店当真来头不小。你猜我刚刚看到了谁?”
“谁啊?”
景寿悄悄附耳过去。朋友听了,眼睛瞪圆了,字正腔圆地说:“我日你大爷的。”
北来鲜雅间里,四阿哥皱眉道:“你怎么把两个小的也拐过来了?”
“哎呀,说的这么不好听。我给额娘请安,他俩正好在那里玩,趁着今日不上学,额娘叫我带着他们出来玩玩。他俩也要出宫建府了。”五阿哥解释道。
八阿哥已经起身,微笑着向四阿哥问安。九阿哥倒是打了个招呼就算了,仍站在雅间门口好奇张望着外头:“这店生意可真好,我算一算,若是一桌能收入一两银子,那么……”
“行了,小九,别算了算得我头疼。”五阿哥招呼道,“快点过来,人到齐了,正好涮肉吃,我可饿了,能吃下一头羊。”
木炭毕剥作响,汤里羊肉鲜甜。宫里的好东西吃得多了,也不会有什么大惊小怪,只觉得羊肉品质不错。
但是这店里芝麻酱倒有点特色,蘸着肉吃,只觉羊肉愈发甜润。
吃吃喝喝,九阿哥好奇问:“这羊是怎么运过来的,成本几何,耗费几何?”
五阿哥只把一片涮好的羊肉丢在他碗里:“你多吃点肉。”
别整天在那里琢磨些算术几何之类的。
四阿哥道:“走京羊道来的。”
“可是,倘若羊大量赶过来许多,这价钱不就下降了吗?”九阿哥不解。
四阿哥笑了一下:“但吃羊肉的也多起来了。”
九阿哥仍琢磨,旁边的八阿哥低声提醒:“像咱们现在吃的这一家涮肉馆如此受欢迎,不多时肯定有其余涮肉馆跟着开起来,吃羊肉的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