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夫人只抿了一口,便没心思再喝茶。她用那双浑浊的眼看着自已儿子,“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更天在礼佛,那你呢?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段琼起了个头,暗地里正斟酌着语言,又听段老夫人说:“别骗我。”
……
段琼低头看着杯中水面里的自己,坦诚道:“我睡不着。”
“是因为朝堂上的事,还是其他的?”
段琼沉默了。
“唉……”段老夫人见他这样,不禁叹道:“阿琼,朝堂上的事娘不懂,也没办法帮到你。但自从你——”
她沉了沉声,仍是选择继续说下去:“自从你跟瑶儿和离后,这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坦白讲,当初你要是想让那个西蛮女子进门,娘也不是不讲理的,可你这也不要,那也不去争。”
“到头来,只有苦了你自已哇。”
“娘,”段琼握着杯子,低低应道:“不是您想的那样,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段老夫人张了张口,却找不出任何话来,末了,她自嘲地道:“是,这事也不单单怪你,也怪我。”
“当初若不是听信了凌云子所说,我也不会糊涂到对瑶儿……唉。”
段琼知道这桩往事,但不愉快的事情,往往没人喜欢提。
如今,他也只能安慰道:“已经过去了,娘,是我们家对不起阿瑶。”
“但娘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悔。我时常在想,依瑶儿的性子,倘若当初我没有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或许她能容下那个西蛮女人和孩子。”
“不是的——”
“现在想想,我当初就是入了邪似的,因为那凌云子才见面就说出咱们家往上三代所有事情,所以我信了。后面他说瑶儿克你,我连做梦都梦见你在受苦。”
段老夫人无比懊悔:“可你回来了。阿琼,想到这些,我的心就难受极了。”
段琼听着这些话,原本沉浸在悲伤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不对。
有哪里不对。
“娘,您是说那凌云子第一次见您,就完全能讲中我们家的事?”
“嗯,当年我在灵光寺外遇见他。先前也没听过有这号人,他说自己是云游四方的方士,遇见我是有缘。”
“当时征西军送了棺材回来,娘以为你真的没了,在那个当口,他又提到你,所以娘就乱了心神……”
“后来呢?”段琼问:“这凌云子在哪?”
“啊?”段老夫人怔了怔,才道:“不见了。瑶儿回宫后,我给了他一笔银子,然后他就突然不见了。”
“像他们这种云游四方的人居无定所也不奇怪,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这凌云子根本是信口开河,来骗
银子的……”
不对。
若真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是谁给了他那么大的胆子,敢在长公主身上作文章!?
那如果这人是有意为之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家三代单传,楚瑶又是冥婚嫁进段家的,不可能留下子嗣,这偌大的家产即便楚瑶在,将来也只能过继给旁亲。
拿着八字相克作文章,楚瑶没查么?涉及到皇帝最亲爱的长姐,背后作局的人难到没想过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天子盛怒之下说不定还会诛连家人。
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段琼这一日恍恍惚惚,等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朝堂上。
“大月国国主来朝一事,就按卿家们刚才所议行事,其余人等,是否还有其他建议?”
“臣等无异议。”
察觉有人扯了下自己袖子,段琼赶忙将神游的思绪拉回,跟着其他人作揖行礼。
只是他特地看向龙椅上那道欣长的身影,年轻俊美的天子脸上依旧是那副疏离淡漠的表情。
天子的右手尚未除去那层白纱布。
五天了。
这五天里,段琼的头上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剑,那把剑随时随地会掉下来,结果他的性命。
不,或许还会祸连整个护国将军府。
只要龙椅上的那位想,一个区区的护国大将军甚至可以死在无人知道的地方。
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愿意放过自已吗?
在知道那样的秘密,还动手刺伤了龙体,他当真什么也不计较,还是……另有打算?
那把剑一天不落下,段琼连睡觉都无法安稳。下了朝,他浑浑噩噩走着,不小心竟在宫道拐角处迎面撞了个人。
“唉呀!”
段琼反射性将人扶住,“对不起,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