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张牙舞爪惯了的唐遥妄在不笑的时候甚至有几分陌生,“我大抵是活不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了,没必要骗你。”
“唐遥妄,我怎么确保你不是临了死还要来我这添堵。”季无虞微挑了挑眉,“毕竟唐家伏诛,我确有推波助澜。”
承认自己的过错,但从不为之道歉,唐遥妄难得地开始欣赏面前之人,可同样也开始产生了怜悯。
“祁澈身边有个嬷嬷叫知秋,是他的乳母,我想你该知道。”见季无虞点了点头,唐遥妄嗤笑一声,接着道,“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她曾经是朝翊长公主府的人。”
季无虞一怔。
“她尚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很照顾祁言,后来事变后,为避免牵连,祁言便把她安排到了永乐王府,后来也是她把孩子带进王府的。”
“老王爷知道吗?”
“王府内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你可以去问问她。”唐遥妄朝她眨了眨眼睛,“只是她对祁言忠心耿耿,未必会对你说实话。”
季无虞的拳头听罢微微攥紧。
“那你呢,唐小姐,你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人在自己所爱之人面前向来不会是赤条条的,所以当他传了信央求我救下这个孩子时,我便知道,我与他之间,从来只是我一个人的年少痴梦,可……”唐遥妄话语一哽,“可待他回郅都后,唐家还是毅然决然地站队于他,做他在朝堂上的助力。”
说罢唐遥妄勾了勾唇,又回到了她那番熟悉的做派,
“我只是想告诉你,季无虞,祁临弈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能对我尚且能凉薄至此,对你又能好到哪去?他是不是从未告诉过你,他在北辰的那几年做了什么?”
唐遥妄冷笑一声,不知是在说季无虞还是说自己,“他哄人的时候,说话可真好听。”
季无虞终于不愿再和她纠缠下去了。
“唐小姐,江南贪墨一案是我审理,唐遥旭在江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世人皆知,难道也是你们对摄政王的谋划?”季无虞冷哼一声,“唐家落得如此境地,皆是你们两兄妹咎由自取,何以怪得他凉薄?未免可笑!”
“你到现在还在帮他说话?”
季无虞深吸一口气,“纵然祁澈真的是他与北辰太后的孩子又如何?”
“唐遥妄,”季无虞冷笑一声,“如若祁澈真的是他的孩子,如若我真的介意,祁临弈能第二日便把祁澈的头砍了然后跪我面前谢罪!”
唐遥妄不可置信,“那你便一点也不怨?”
“我的确愤怒,但并非是由于事实的真相如何,至于真正的原因,我会去找他,而非在这与你争执。”
季无虞隐约在抖的声线出卖了她的冷静。
她分外清楚,此刻她已然失言,再待下去只怕场面要失控。
季无虞站了起来,跪坐太久膝盖有些生疼,她微微弯了身子,望着面前这个被惊得说不出话的女人,笑了。
她向来不喜掺和进因为男人而起的纠葛。
可季无虞现在有种想把全世界都杀了的冲动。
季无虞虚扶墙走出了掖庭,雨已经停了,她靠着湿漉漉的墙壁,默默地蹲了下来。
注视着她的目光也收回,祁澈忍住想要上前扶住季无虞的冲动,在脑中不断地回忆着方才偷听到的一切。
第一,他是祁言的孩子。
第二,季无虞想杀他???
…………
听冷卉说完的丘独苏嘴角微微抽动,又确认了一次:
“你听的,可真切?”
“真真切切,假不了一点。”听一晚上墙角的冷卉打了个哈欠,“前边那些男欢女爱的都给我听困了,后边倒有点意思。”
“何止是有点意思。”
如若他记得不错,这位小世子还未及冠,再等个三年便可符合魂器的需要。
而这三年恰好可以让他助力其在郅都城彻底站稳脚跟。
从前的丘独苏完全没考虑将祁澈作为魂器,只不过是因为他是祁衎的血脉便迟迟未动身,可……若是他的生父当真是祁言,那么这些顾虑便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想到这,丘独苏的笑容几乎都要掩盖不住了。
他在这一瞬间陷入到了接近癫狂的幻想当中,便如同这么多年他一直所幻想的那般,
那个将要承载着祁序纯洁灵魂的肉身,终于……终于在南疆那个孩子失败了这么多年后,被他找到了。
丘独苏甚至想点上几根安神香,来祈望着章和太子今晚能入梦来。
纵然是来骂他的也行。
“陛下呢?”
丘独苏敛了笑意,打算开始为这位殿下铺路。
“陛下今日喝多了,已经歇下了。”冷卉适时补充道,“歇在了……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