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琴技是丘独苏请来的琴师专门教的,她练了好些年,总算得是炉火纯青,只是有时叶重梅会问,“干嘛不让常青来教啊?”
萨尔娅的笑僵住了。
叶重梅曾经告诉她,陶昼欢的笑该是如春水般浅浅一勾,可西氐女子的笑,向来是眉毛眼睛连同因纵马乘风而乱飞的头发丝儿都要沾上笑意的。
“为何,要让少庄主来?”
“他的琴技在悬云峰可是第一流。”
萨尔娅后知后觉,原来她从没听过叶常青弹琴。
丘独苏又回了一次映雪山庄,他望着几乎变了一个人的萨尔娅,满意极了。
下山时他告诉萨尔娅,她的身份是清风茶馆里的一名琴伎,然后便是他编造的那些身世,说到一半丘独苏确认了一下,“你是叫程晞对吧?”
萨尔娅愣了一下,告诉丘独苏:
“我想换个名字。”
…………
叶重梅的一手调教确实有效。
郅都城里人人都传那位玉面修罗为了她发了疯,不仅当街打人,还不惜拒婚公主。
但只有杞素知道,每每酩酊大醉时他都会抚摸着这张不属于自己脸,喊着,“昼欢……昼欢……”
他亡妻的画像还挂在书房,此刻却抱着一个西贝货来哭诉着他的一往情深,
杞素觉得恶心。
可再恶心她也得逼着自己踮起脚,勾住脖子,吻上他。
带着酒气的吻熏得杞素都有些醉了,她扶着堪堪欲坠的辜振越上了床,在确认他意识不清后,打落了辜振越缠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身回房打开了从阿克玛扎传来的消息。
叶常青没有食言,在西塞战局稳定下来后,他便带着她去过西塞。
她也是在那会和西氐人有了联系,可惜此时的杞素身微力薄,帮不上什么忙,直到她住进了辜府,才得到了格日拉图的亲笔回信。
可汗告诉她,隔年西氐便会进攻大楚,希望能得到她的助力。
杞素不出意外的被辜振越带到了西塞。
而她望着在在自己身边熟睡的辜振越,再三确认了自己的确没有动情后,放飞了那只鸽子。
再见到那只鸽子时,是在那位瞎子军师手里,左脚绑着的红玛瑙脚环明晃晃地告诉她,这是西氐之物。
那位将军该是气疯了吧,他自以为的枕边人,其实是勾结敌国的逆犯,甚至潜伏在他身侧,找准了时机便狠狠咬上他一口。
她也自信于自己这张脸的价值,足以保下她苟活于世。
结果辜振越告诉她,从始至终,他都清楚得很,杞素从来便不是陶昼欢。
在匕首被夺,脸被划的那一刻,杞素的脑中都只有一句,叶重梅的技术天下无双,可他肖得了人脸,却摸不透人心。
就比如这位辜将军似乎真的对他的亡妻,一往情深。
滚烫的开水浇在了她的身上,被劈晕了的杞素醒了过来,她望着那个又一次朝她逼近的辜振越,面容逐渐扭曲,全身毛骨悚然,不敢赌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谁知他只是蹲了下来,望着她,
“朝元十三年,西氐突犯我朝边境,围困雁城,守城县令战死,雁城也随之沦陷,西氐人在破城当日便坑杀了城内两千多人,老弱妇孺,无一幸免。”辜振越声音有些发抖,“是我率军逼退西氐,而你的母亲也在此期间流亡到了蜀中。”
杞素仰起头,仿佛在听着一个自己未曾经历过的故事。
“救你的是楚人,养你长大是楚人,可最终被你害了的也是楚人。”
“不!”
杞素眼球的红血丝几乎要爆裂开,她啐了口血水喷到辜振越的脸上,“别再高高在上地说教我,我告诉你辜振越,我是太阳的女儿,我身上流着的,是西氐人的血,若是放你到我的境地,你未必没我心狠!”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辜振越!死在你刀下的西氐人也不差我这一个了。”杞素笑得张牙舞爪,可笑着笑着气息便越来越弱了,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
次日,辜振越当着三军的面,手刃了杞素。
在将士们的高喝声中,叶常青的琴在最后一个音节时,断了弦。
最后他问辜振越,可否允许他带杞素的遗骸走。
辜振越擦了擦溅在自己手上的血,没有拒绝这个要求,只是问道:
“你要带她回悬云峰安葬吗?”
叶常青摇摇头说:“我要带她回草原。”
辜振越怔怔地望着抱起满身是血的杞素离去时的叶常青,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军中一切如常,虎骁军仍旧所向披靡,阿克玛扎在与中原人对峙近百年后,终于被南楚人的铁骑所攻下。
西氐的历史在此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