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独苏能借“扶子胥”这一身份深得圣心的最至关重要的一点便是,扶子胥为江湖野客,不出身于朝中任一世族,也不栖身于郅都任意势力,只隶属于陛下,也只尊于陛下。
这也是他拒了陛下任命之因。
他身无官职,手中一切权力皆为君赐。
是真正的,孤臣。
而季无虞太过特殊,她的背后是南楚文人的神邸,煮粮庵,也是与皇位相颉颃的,栖梧宫。
扶子胥可以因着故交与温玦有联系,却不能与季无虞扯上任何瓜葛。
季无虞当然知得出这是丘独苏谋划中的一步,只是她隐约猜着,这和祁言或许,也有关系。
季无虞压制着自己心中波澜,抬头问道:
“所以你想如何?”
“我会救你。”
“那他呢?”季无虞垂了眸子,“你能不能救……”
“扶子胥是天子近臣,在朝中日日与我为敌,救他?”祁言似是不可置信般嘲弄一笑,
“季无虞,你是在和我说笑吗?”
“不是,我……”
季无虞的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祁言便顺势用拇指在她的腕子上摩挲,季无虞的脉搏此时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你与扶子胥,无甚干系?”祁言道,“这是你同晁祯之说的吧。”
季无虞没说话,祁言却清楚地感受着她的脉搏在此刻快了一拍。
他实在忍不住笑了,不知是在因为季无虞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还是他二人之间本就薄如蝉翼的信任。
可偏偏在这层纱上,是要人几乎迷了神智的爱意。
祁言又将身子靠近了她一寸,两人离接吻仅一步之遥。
可他刚巧,停在了此处。
面前人皎皎明月入眼,却闪躲开来。
隐天蔽日啊。
“你知道吗季无虞。”祁言声音沙哑,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又好似在叹息什么,“我要查你,易如反掌。”
季无虞呼吸一滞,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却被祁言死死抓住。
是她有瞒于祁言,或许……季无虞是该心生愧疚,可面前是纵她万分的祁言,此时如质疑般的语气已足以使她生怒。
季无虞瞪大了眼,紧盯着祁言,声如碎玉:
“祁临弈,你是在审我吗?”
祁言拉过她的手,将季无虞整个身子都环在自己怀中,而那张本就离得近的唇,则在她的后颈轻轻呵着气。
季无虞只觉一阵痒意袭来,如竹叶青在身上缠绕般。
仿若是在骨头里挠痒痒的痛意,是一种……与初衷背驰的残忍。
她打了一个哆嗦,祁言见状又贴心地为她披了外袄,在锁骨处轻巧地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季无虞低头望去那一双打结的手,总觉着下一秒便会掐住自己的脖子。
可他不会。
“可我不想。”祁言从背后抱住她,话语里是从未如此裸露的眷恋,“我想听你和我说。”
季无虞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能也伸了手,抚上祁言的手背。
“我想那个真实的季无虞,自己走到我的面前,而非我蓄意探究。”祁言道,“你的野心,你的欲望,你的过往,美丽的或丑陋的,昭然可见的或难以启齿的,我都接受。”
“为什么……”
“因为你是季无虞。”
“因为你是季无虞。”祁言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怎么样都可以。”
“那如若我想你救他呢?”季无虞似乎在试探祁言对自己究竟能容忍到什么程度一般,眸色冰冷,再一次逼问道,“那如若我想你在我丝毫不情愿将我与他的关系告知你的情况下,仍旧……让你出手相救呢?”
祁言没说话。
“如若真的不在乎,你今日便不会来这狱中,也不会死死抓着我的腕子,你在试探我啊……”季无虞似是嘲弄般勾了勾嘴角,
“祁临弈,你从来便不是什么圣人。”
“我当然不是圣人!”
祁言吼了出声,只见他颈上青筋暴起,面上则是从未有过的怒意。
“那日在猎场叶重梅率映雪山庄中人来刺杀我,是扶子胥的属意吧,他要杀我,你知道吗?”祁言死死捏住她的下巴,逼迫着季无虞与自己对视,“一个意图取我性命之人……”
你竟然想让我救他?
“季无虞,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祁言的眼中,重重怒意的裹挟下,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季无虞的眸子垂了下来,双肩是止不住的颤抖。
祁言终究还是心软了,他的手滑落下来,连同那些意图宣之于口的伤人话。
以及最内心深处时时刻刻,不断涌起的,阴暗的心思,都压抑了下来。
他语气哽咽,胸腔内是翻涌的委屈,和弄丢了什么似的,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