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季无虞睁了眼睛,留葵早已停了动作,她出声说道:“今日我看帐本估摸着又要晚些,你若累了便早些回耳房休息,不必陪着熬了。明早上叫我便行。”
“是,大人。”
今夜月色凉如水,沅水县县衙正堂里的烛火又亮堂了一夜,隔日天濛濛亮,留葵从耳房走到堂屋内,将昨夜季无虞嫌冷关上的窗户推开来,却看到季无虞伏在桌案上,酣然入睡。
“大人,您怎么睡这儿了?”
留葵被她吓了一跳,轻轻推了推她,说道。
季无虞睡眼惺忪,懵懵地睁开,望见了留葵,揉揉眼睛,说道:“昨日不过是看这些得久了,没想到竟直接睡了过去。”
留葵叹了口气,说道:“是婢子考虑不周,应当留下来陪大人。”
不知怎的,留葵这番话让自己想起了之前在栖梧宫时,祁言也总是睡得极晚。
前头的时候季无虞还有耐心陪他一起,时日一久,明明记忆里自己还在书房案台旁跪坐着,一睁眼来便发现自己要么就是在自己的床上,要么便是在书房内的软榻上,身上还盖着祁言的毛裘。
她实是不好意思,小声地说道:“我好像……睡得太早了。”
祁言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做派,又见季无虞垂了眸子,放低了音,柔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看太晚了。”
想到这,她便也学着祁言的语气,和留葵说道:“没关系的,是本官昨日看得太晚了。”
留葵怔怔地愣在原地,季无虞笑了一声,站了起来,说道:“为本官更衣吧,一会还要去清点库房呢。”
留葵点点头便走到架子那取下季无虞的官服,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和季无虞说道:“只是刘家那边的状师,递了状纸过来。”
季无虞本还在润着已经干涩的笔头,闻言手上的动作便停了,问道:“这是……?”
“哦!想来大人不知道,此事是大人上任前发生的了。”留葵为季无虞解释道,“咱们这儿啊有户姓刘的人家,以务农为生,刘家夫人身体不好,只生了个女儿,名唤慧娘的,命也不行,丈夫刘二郎好些年前就去世了,走之前从自家大哥那过继了个养子叫富贵,如今刘氏撒手人寰了,留下的三亩地,便成了问题。”
“什么问题?”
“那问题自然是分给慧娘,还是富贵噻!”留葵细细说道,“刘氏死前留了个信儿说这钱啊都要给慧娘,这富贵啊还有那刘家大郎肯定就不乐意了,这不!闹到衙门这儿来找大人评理了。”
“一个是亲女儿,一个是养子,他刘富贵有什么底气来衙门闹?”
“可儿子和女儿,常人定是觉着儿子要金贵些。而且这刘大郎之前过继这么个孩子,可不就是让自己这一脉还有个香火可指望。”
季无虞闻言皱了皱眉,心里略有不爽,嘴上也不客气地说道:“若是大家都觉得儿子要金贵些,那为何刘氏走前说财产都给这慧娘?”
“大概是因为刘氏娘家其实比刘家要宽裕些,嫁妆都算是厚嫁了,自己死后这些都给了刘家,心里不爽罢了。”
“给刘慧娘,便不算给刘家?”
“女儿啊迟早要出嫁的,便和那泼出去的水一般,和本家就无关了。”
季无虞眸色一冷,语气也瞬间降到了零点:“只是你这话说了,怕是要让全天下女人都伤了心。”
本还兴致勃勃地和季无虞说着,听到她这话,留葵里的动作瞬间都不利索了。
留葵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为季无虞穿上官服,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婢子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
季无虞见她那般害怕的模样,也不免有些懊悔:
“本官也是随口一说,不必如此介怀。”
说罢,便顺着留葵的动作伸了手穿进衣袍的袖子里,这青绿色的官服压在身上好些沉,即使是最小的尺寸在她身上也显得松松垮垮。
若是有朝一日,这官服能合身便好了。
季无虞在心中想。
…………
来到正厅,劳琼耒已经在那候着了,她提着衣服,走到主位上刚一坐下,便有人递上了两边的状纸,她细细看了一番,便按着流程,一拍惊堂木。
“升堂!”
一声令下,两边衙役齐呼“威武”。
刘慧娘、刘富贵依次上前,刘富贵见季无虞是个女儿身,人竟呆住,动作没了,反倒是一旁的刘慧娘则直接向季无虞叩首行大礼,刘富贵见状也立马跪下。
“堂下所跪何人?”季无虞立起声音来,问道。
刘慧娘抢先一步,说道:“小女子刘慧娘,拜见青天大老爷!”
说完又朝季无虞磕了两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