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妇孺随行,那等流民壮勇有所牵制,途中不至于起觊觎之心,到了京兆府,以其中治安,更不至于能行不法之事……”
她摆出自家所想,说完之后,忐忑问道:“不过草草所想,如若施行,总要官府细细完善——却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些,不知是也不是,有无可行之处?”
李训认真听完,道:“此事本与你不相干,你能放在心上,费心想这许多,不管有多少可行,已是极难得了。”
夸完之后,却又道:“流民西行本就至难,寒冬腊月,人地不熟,更无法绕路,多绕一地,许多老弱便会把命绕没了,而商户惜命惜身,防流民怕比防盗匪还甚,怎会同意叫无人作保流民作为护卫?更何况妇孺走得那样慢,耽搁了时辰,商户怕也要怨声载道……”
赵明枝听完心中沮丧,好险没有把一张脸垮下,勉强道:“果然我想得太简单……”
李训却道:“也非如此,那流民并联同行之法,确有几分可为……”
他停顿几息,低眸看她好一会,方才道:“等去得均州,我有几个熟人能同有官人说上话,你将那做法誊写出来,我与你做一二修改,转递上去,叫他们试行一番看看如何,也算寥尽寸心。”
声音低沉,却又温和得很。
又道:“如若衙门中都如你这般,也不至于到得今日。”
虽只轻描淡写带过一句,可自李训口中出来,却叫赵明枝方才丧气散去大半,复又鼓舞起来,暗想:这李二哥跑镖从军,不知还有什么其他营生,但见识肯定甚多,晓得民生疾苦,也懒得哄我,既他说可行,定是当真有可行之处。
只要能出一二力,也比全然袖手要好。
她心结散去,整个人都轻松不少,抬头看天,又朝前眺望,半日不见卫承彦回来,算一算时间,只觉他离开久得异常,再想此地情况,那卫三哥脾气同早间所说那一番话,也有些紧张起来。
第39章 故人
此时天色渐暗,风雪未停,眼见卫承彦去时马蹄踏出来的印迹已被新雪全数淹没,而人依旧不见踪影。
赵明枝日间因挂着盗匪寨事,无心留意其他,甚至不记得那卫三哥甚时出发,往哪个方向去的,此刻回忆,方才醒起他白日赶路时竟是也大异从前,寡言少语,只顾埋头快跑。
眼见日头偏西,她忍不住问道:“二哥,承彦哥怎的还不回来?咱们要不要去迎一下?”
正说着,已经站起身来。
李训随即起身,道:“今晚宿头离得不远,想是半途遇得熟人了。”
又道:“叫它们再歇片刻就走。”
说完,顺了顺一旁马儿嶙峋骨头,又自一旁袋子里掏出不知什么东西。
那马闻得味道,发出一声低低嘶鸣,亲昵回头,去舔他手背。
他将手翻正,露出掌心,当中却是一把干豆。
一时左右马儿都团了过来,凑头来抢。
赵明枝看得稀奇,也围了过来。
李训便把袋子递来,道:“一匹马儿一把豆子,别给多了。”
赵明枝将那袋子接过,甫一打开,就被几只马头拦得不能动弹,又被许多马舔舐手指,用水汪汪大眼睛盯着,又有两匹拿鼻子来挨她,发出哼嘶撒娇声,聪明得同人也无甚差别。
给那样眼睛看着,周围一点位置都被争来抢去,有插队的,也有蹭来蹭去的,赵明枝哪里扛得住,免不得用手一把一把抓得满满去喂,因喂不及,手忙脚乱的,只好急叫“莫要急,慢慢来”。
只恨它们听不懂,无一个能按序排队来领不说,还要互相踩踏。
而她在此处手脚并用,转头一看,那始作俑者却站开几步袖手而立,一副旁观姿态,一时情急,叫道:“二哥!”
李训应了一声,复才拎起手中葫芦,从中慢慢倒了一把豆子出来,引开两三匹去吃。
赵明枝身边压力顿时轻了不少。
只那马儿们不知是不是一路同行久了,都晓得她是个无原则生手,吃完份内一把豆子,俱都不肯离开,甚至有一匹直接靠着她小腿倒地坐下,拿软腻鼻子去拱她手心,又用脸挨蹭,确认得到注意之后,特地用嗲嗲眼睛抬头看来。
赵明枝被看得再无法抵抗,背对着其余马儿,小心从袋子里又抓了一小把出来,把手偷偷探到它嘴边,等它用舌头去卷。
然则刚张开手掌,忽然觉出有些不对,余光一瞥,却见李训一手搭在马背上,嘴角含笑,正看着自己。
她心中一惊,仿佛小时候偷吃私藏的饴糖正被母亲撞见,明明是件压根不值一提小事,莫名吓得手一抖,那一抓干豆已经撒落在地,引得群马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