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走了?”
“是啊。他和戚姐一起去吃饭了。”想起那一对分分合合的神仙眷侣,蓝境程颇有些欣慰,“林医生,你别怪他放你鸽子。你不知道,你在做手术的时候,老大为爱一掷千金,花了大价钱调了A1的配件,修好了‘明迹’的那台破机子。我们全都不理解,像老大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做这种倒贴的事情呢?我们当时就猜啊,他这么做是想挽回戚姐的心。果然嘛,做完验证手术,他们就成双结对去吃饭了。去哪了来着,哎,哪个会所来着……”
“唔,汉江水芳。”苏扬正拿着一张湿纸巾擦脸,耳朵却好使,黑乎乎的脸从手机后面露出来,眼睛闪着五颜六色的八卦和好奇,“你们知道吧,那里是个著名的温泉酒店,嘿嘿,那个私人spa绝了。说不定这小俩口今晚就要~嗯~”
“……”
“诶?林医生,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好难看。”
蓝境程望着林湛透明镜片后忽然冷下来的眼睛,以为自己刚说错了什么话,无措地看向苏扬。对方则习以为常地摆摆手:“哎,他生气是正常的。你不会知道,我们林老师有多看重‘死车堵了’。”
“什……什么?”
蓝境程以为苏扬在说鸟语,而后者终于博学一把,对着小棕熊耳朵大声地辅导着:“‘死车堵了’!‘Schedule’!你不懂了吧?日程表的意思!”
“……”
直到苏扬拼出单词的那一秒,蓝境程才明白那个不学无术的白痴是如何用汉语拼音来装英文单词的逼。蓝境程忍得表情都变了形,艰难地‘噗嗤’一乐。
苏扬的扬,是洋洋得意的羊。
他骄傲地一挺胸膛,转而安慰着林湛:“嗨,林老师你也别气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看重约定和日程的。 话说,你偶尔也要放纵一下嘛,每天都这么自律不累吗?要不,今晚跟我们一起喝酒去?正好,我们约的酒吧就在‘汉江水芳’旁边,顺路一起啊?”
“不用了。”
林湛半分笑意也无,沉下来的眼睛又像是一块冰,让人望之生畏。他转身踏出门的那一瞬间,谢辞高烧时昏昏沉沉的呓语忽得在他耳边回响。
‘我没骗你。那都是……误会。’
林湛的脚步蓦地顿住。
脑海中无数的回忆碎片掀起风暴,有隐而不发的误会,也有切切实实的伤害。与谢辞相识的这些年,他好像一直被困在道听途说的困境里,借由第三者的目光来推断事实真相。谢辞一直在抱怨,他们同窗七年,林湛却完全不了解他的为人;而林湛也确实一直回避着情感,为了躲避可能的伤害,他甚至拒绝了被爱的可能。
而今夜,林湛不想再重蹈覆辙。平生仅一次的勇敢,究竟会换来和解、抑或决裂——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他愿意交给谢辞来了结。
林湛苍白着脸转身,对苏扬淡淡地笑了笑:“抱歉。我要去‘乱红楼’。也在汉江水芳旁边。可以顺路载我一程吗?”
狭长的海湾坐拥着万千霓虹,浮华尽揽。‘汉江水芳’在临江的海滩,是狭弯璀璨灯火中最华丽的那间;‘乱红楼’不及其奢华,却温婉可爱,装饰清贵。
苏扬的黄色迷你甲壳虫电车停在一众高档豪车的中间,像是误入了名流宴会的小乞丐。难得心大的苏大聪明此刻也有些局促,尤其是在看见林湛手机扫完二维码,蹦出来的155块钱半小时的停车费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呵,呵呵,停车费还先付后用。这停车场不会也有低消吧?”
“谢谢。”
林湛轻轻拨开安全锁,推开车门时,被夜晚的冷空气扼住了喉咙。心脏又在失控地狂跳,时快时慢,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林湛轻轻按揉胸口,努力压着丝丝拉拉的疼。他低着头,浅浅的呼吸在夜里融成了路灯的橘色烟雾,蒙着他失神的眼睛。
两座并排矗立的望海楼,一高一矮,一明一暗。林湛怔怔地望了‘汉江水芳’许久,直到眼窝被璀璨的灯光灼透,才抿了抿干裂的唇,垂着眼睛,迈向临近的‘乱红楼’。
在门口迎宾的侍者确认了林湛的身份和预定,立刻将人迎向最清幽的双人卡座,正对着疏朗的海湾。
端上来的不是红酒,而是一杯触口温和的无酒精Virgin Mojito,调酒师望着林湛诧异的神情,神秘地笑,说预定的客人早有交代。林湛不好意思地垂眸抿了一口,心下的不安稍有缓和。
细长的手指轻轻绕着白色餐巾,时间在他掌下一分一秒地流逝。
9:25。
9:26。
9:27。
在约定的时间前,他收到了谢辞的消息。
‘临时有加班。我可能要晚半小时到。我先点了一只葱姜泥蟹,面底。爱吃就吃,不喜欢就留给我。你想点什么就点,不用给我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