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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热吻(85)

魏光严长吁短叹地跟上来,面有戚戚,“你每个月破一次最好记录,再这么下去,明年就比我快了吧?”

程亦川一顿,瞥他一眼:“你就这点志气,觉得自己到了明年都还在瓶颈?”

“今年都要过了啊。”魏光严没精打采地望着山上。

圣诞已经过去,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九,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了,而他依然在瓶颈里,望不到头。这瓶颈也太长了点吧。

“这不还有两天吗?”

“两天能干什么?”

程亦川没说话,走了两步,忽的侧头看他脚下的雪板,“你的装备用了多久了?”

魏光严一愣,“三四年吧,怎么?”

“难怪,都磨成这样了。”程亦川看完雪板,又去看他的雪杖,最后是护目镜和头盔,“这都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了,还在用?”

“进队那年我妈给我买的。”魏光严顿了顿,说,“反正也没坏,还能用,我就没换。”

他家里条件不好,这个程亦川是知道的,不仅父母都是偏远山区的农民,家中还有好几个弟妹。魏光严每个月的补助只留下几百块钱傍身,剩下的悉数寄了回去,而滑雪装备太昂贵,他没有更换更新更好的,也在情理之中。

程亦川自顾自想着什么,没再说话。

下午五点,天已昏黄,运动员们坐上大巴返回基地,累了一天,不少人都在车上打盹。魏光严也不例外,很快就闭眼呼呼大睡起来。

程亦川侧头看了眼,小半年的相处,从看不顺眼的死对头莫名其妙变成了好兄弟。那种朝夕相处的日子,虽然总以幼稚的口头争吵为主,但也过得热闹欢乐。

他家庭条件好,自小就没有住过校。在省队时,因为同时要兼顾学业,他得到了队里和学校双方面的批准,住在家中,方便两头跑。

他在省队是个文化水平超过众人的异类,在那所以外语出名的重点大学里又是个独树一帜体育生,加上不住校的缘故,纵然看起来风光,却总是没有很好地融入集体。

魏光严算是第一个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参与他人生的友人。

程亦川侧头看他,想起刚来基地不久时,曾在某个夜里听见他压抑的哭声。那时候对他其实就没有什么愠怒,只有同情了。

这样想着,程亦川将昨晚保存的图片发给了程翰。那原本是他为自己看上的一套装备,上个月德国刚出来的,设计科学,弧线漂亮,最适合追求完美的专业竞技滑雪者。只是自己这套装备其实也还很新,他便谋算着春节时再向父亲讨来,权当是过年礼物了。

然而此刻,他将这项议程提前了。

“爸,帮我从德国把这套装备寄回来吧。”

那套装备价值几千欧元,纵使父母不缺钱,他也一向富养,脸皮厚惯了,但这么再三向他们开口,他也有些没底气。末了,他还是悄悄从自己的存款里将钱打了过去。

程翰大概是收到了汇款,很快回复:“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程亦川噼里啪啦埋头打字:“这不是前一阵雪杖断了,才让你新买了一套吗?这么快就要新的了,怕你说我是败家子,打算和我妈抛弃我。”

程翰气笑了,可这些年来,他对程亦川在这方面的需求向来是百依百顺的,很快就打电话寻远在德国的朋友去联络滑雪设备了。

“等着吧,过几天就给你弄回来。”

程亦川:“您真是我的好父亲。爸爸我爱您。”

程翰:“………………”

对程亦川来说,今日喜事有俩,一是再破纪录,二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也许可以帮到魏光严。

像他这样的红领巾,时常做好事,可没处炫耀就有点不开心了。

程亦川侧头悄悄瞄了眼魏光严,蹑手蹑脚又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指尖还在滑动时,一旁就传来询问声:“你在干嘛?”

程亦川:“……”

他一回头,就看见前一秒还在沉睡的魏光严,这一秒已经醒了过来,虎视眈眈盯着他。

“你不是在睡觉吗???”

“我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唤醒,冥冥之中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

“什么味道?”

魏光严凑近了,作势闻了闻,抬头一本正经地说:“狗的味道。”

“………………”

程亦川面无表情收起手机,断绝了给宋诗意发信息的念头。

说好了不联络,谁联络谁是狗。

这样的僵局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晚上九点,他收到了宋诗意主动发来的信息,两张图片:一张图是工资卡,一张是工资到账的短信截图。

“第一笔工资到账了!!!!!!!!!!”

她拿了八千块钱,欢喜的劲头隔着手机都显露无疑,毕竟深得他善用感叹号的精髓,青出于蓝。

程亦川正坐在书桌前看英文小说,见了短信,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很快回复:“所以要开始还债了吗?”

消息还没发出去,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回头,魏光严叼着只中性笔,下巴朝他手里一努:“和谁聊这么开心啊?”

“………………”

程亦川怒删信息,言简意赅回复了一个字:“哦。”

抬头,他为自己争辩:“我是说了不主动联络,但大家都是老队友,她先给我发了信息,普通朋友也要回信息啊。”

魏光严一脸同情望着他,看破不说破,只点了点头:“哦。”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那之后的日子里,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对她没有非分之想,程亦川一边与丁俊亚较劲,一边与自己较劲。他的日常成了遏制住罪恶的双手,不让它们忍不住掏出手机来与宋诗意联络。

活了二十年,他从小到大只爱过自己,永远以自我为中心。因为家境富裕,未曾受到过半点挫折,所以他有闲暇去关心他人,也有能力去帮扶弱小。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买猫粮狗粮喂小区里的流浪动物,见到乞讨的残疾人也会毫不吝惜地伸出援手,他以为自己对宋诗意也是一样。

那是先天的热心肠使然,也是为了回报她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

只是程亦川在日常烦躁的同时,开始反省自我,是不是对她的关注与回报过多,多到习惯使然,乃至于一天不去问候几句就浑身不舒服。

他在迷茫与焦躁里,开始学会了长吁短叹。

*

程亦川突如其来的不联络,令宋诗意很是纳闷。

以往的日常骚扰忽然之间消失了,没有了小学生似的抱怨吐槽,也没有了孩子气的得意炫耀,甚至,亚布力是风是雨、是晴是雪,在她的生命里都彻底失去了痕迹。

前一个多月里都有程亦川的天气预报,那里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而如今,终于了无痕迹。

一直以来都是被动接受他的骚扰,如今他不骚扰了,宋诗意莫名其妙,竟也开始主动联系他。

“今天的程亦川没有得到食堂阿姨的特别关照吗?”她学着他的语气,生动活泼地发去问候。

却只得到一句:“没有。”

埋头于表格和文件堆里,她在中午时分得空休息,捧着盒饭上了三十楼,盘腿坐在天台上吃饭。

手机就在一旁,她拆开筷子前,给程亦川发去天台一幕。

照片上是一片种满植物的空地,和属于北京的三十层高的灰白天空,画面中央是她铺在地上的报纸,和报纸上的盒饭。

“可能是我长得丑,我点的青椒肉丝,外卖小哥只送来素炒青椒丝。”

末尾跟了个哭唧唧的小人,同样是来自于他的表情包。

她一个人坐在冷风里吃饭,逃避着来自办公间里的压抑与沉闷,不时看看一旁的手机。吃到一半时,屏幕亮了,新的微信涌入。

她急忙放下筷子,又把盒饭也搁在报纸上,匆匆忙忙拿起手机。

对话框里只有一句:“吃饭不要玩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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