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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热吻(74)

“等一下等一下。”程亦川不服气了,“凭什么你俩第一第二,我就只能擦个边?”

魏光严说出事实:“按照平常的成绩,咱仨就这个排序啊。”

“就不兴我是大赛型选手,超常发挥吗?”

“……”

魏光严选择懒得跟他争,敷衍地响应他:“对对对,你是大赛型选手。你最厉害了。”

程亦川也懒得搭理他,转头,目光落在山下的人群里,一上午的兴奋终于在此刻趋于平静。心里一沉。

她还是打定主意要退役了。

如果不是他强留,她今天大约已经回到北京了,甘于做一个平凡人,远离这巍峨高山,皑皑白雪。

他低低地说了句:“等着吧,宋诗意。”

等我给你拿个第一。

这一战不过是省运动会,可对程亦川来说,重要程度却堪比世界级大赛。

袁华走了过来:“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行,多的我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好好发挥就行。”袁华没什么压力,毕竟是国家级与地方级的较量,实力悬殊,结果也是一目了然。

他又拍拍程亦川:“好歹是你来队里的第一次比赛,虽然级别不大,但还是个舞台。好好亮相啊。”

程亦川点头,心还在山下。

比赛正式开始,参赛选手共十三名,魏光严排在第四个出场,于凯第七,程亦川第十。

袁华的不担心是正确的,前三名选手成绩压根不用看,只有零点几秒的差距,当他们还在为这零点几抠破脑袋,巴望着后面的选手别超过自己时,魏光严出场了。这一出场,不好意思,不是零点几秒的问题,是去掉零点,剩下那几秒的差距。

他一出场,打破了前三名选手的最好成绩,并且比那位的一分四十八秒快了整整七秒。

不是一秒两秒,是七秒。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后面还没开始比赛的运动员。

程亦川和于凯坐在准备区,听着魏光严的成绩,对视一眼。

于凯苦笑:“压力山大啊。”

程亦川说:“你加把劲,把他搞下去。”

于凯摇头:“我还没滑进过四十一呢,搞不了搞不了。”

“能不能是一回事,想不想是一回事。先想了,迟早能做到。”程亦川说得异常笃定,眼神若有光。

于凯一愣,没说出话来。他总觉得程亦川和队里的人都不一样,大家都活得脚踏实地,只有这个新来的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总是心比天高。

可奇怪的是,他竟有种直觉,程亦川是真的能登天的那一类,并非白日梦患者。

继魏光严之后,于凯是第二个上场的国家队队员,同样的,经过前几名选手平平无奇的发挥后,他也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这简直是王者对青铜的碾压局。

全场第二波高潮涌起,于凯滑出了一分四十二秒八七,又一次和其他人拉出巨大差距,目前暂居第二,仅排在魏光严之后。

这结局是意料之中的,于凯也不失望,袁华也觉得还行。

他扭头对孙健平说:“程亦川要正常发挥的话,前三又是咱们的了。”

孙健平一直在旁观,并未和袁华一样去鼓励运动员们。他是国家队的主教练,同时也是这次比赛的主裁判,为了公平起见,他撇去了国家队教练的身份,远远看着大家。

闻言,他问袁华:“你觉得他们三个排名如何?”

袁华下意识说:“魏光严肯定第一啊,于凯和程亦川差距不大,但毕竟还是有差距,程亦川至今也就滑进四十二一次,于凯是稳在四十二秒内的。”

言下之意,于凯第二,程亦川第三。

孙健平笑了:“咱俩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袁华没想通这有什么好赌的,结果一目了然啊。

“我赌程亦川第二。”

袁华一愣:“您对他这么有信心?”

孙健平笑笑:“他进队之前,我看过他两场比赛,一次在国内,一次在日本。老田告诉我说,程亦川每一次破个人最好记录,都不是在训练场上。”

“那是——”

“他是大赛型选手,竞争越激烈,他越不服输,通常最好成绩都出现在大型比赛里。”孙健平看着不远处已经做好准备的少年,眼底有一抹期待,“我看的那两次,也不例外。”

袁华的视线下意识也转了过去。

孙健平还在问:“说啊,赌不赌?”

“赌就赌。您说吧,赌什么?”

“赌一个月午饭。”

“???”袁华扭头,“我工资本来就比您低了一大截,您至于这么剥削我?”

孙健平瞥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他还没比呢,你就已经认输了。看来你对他也相当有信心啊。”

“呵呵,您都那么说了,我还敢赌吗?”

赛道上,一声枪响,少年迎风而下。

他紧握雪杖,整个人像是一头优雅的雪豹,一身红白相间的队服,漆黑的护目镜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这是上场的最后一名国家队选手,胸前的五星红旗异常醒目,也因此,关注的人也更多。

王者对青铜的碾压,哪怕毫无悬念,也是极为精彩的。

这样的速度和实力,往日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

亚布力雪场难得有过这样的盛况,皑皑雪地里全是人,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在程亦川看来,无异于一堆不分你我的小黑点。

可那黑影之中毕竟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浑身紧绷,穿过一道又一道旗门,脑中无数画面一闪而过。

初次见面,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她手上签名,她似笑非笑地抬头睨他,说:“谢谢你啊。”

初到国家队,他与室友不和,大晚上的冲着老树发气,她指着亚布力的长白山脉对他说:“小朋友,你的天地不在队里,在那边的雪山上。”

还有更多时候,还有更多笑意盈盈的眼神。

她总是唇角带笑、声音轻快,像这山间簌簌而落的雪,轻若无物,落在心上却又柔软至极。

程亦川直觉脚下生风,心头有一簇火苗倏地燃起,在这凛冽山风里摇摇欲坠,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熄灭,反而越燃越旺。

他想冲她喊:“宋诗意,不要走!”

他想央求她留下来,继续唠唠叨叨数落他,弹脑门儿也不要紧,敲脑袋也没问题。

这队里少了她,生活仿佛都没了滋味。

他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只缺一点陪伴和关心。父母远行,祖父母渐老,身边一群称兄道弟的都是大老爷们儿,男人之间不谈感情,祖孙之间隔着鸿沟。好多话都没法说,也没处说。

可她像是一个例外,那样直截了当斩进了他这孑孓人生里,自顾自地塞了好多鸡汤给他,叫他从不耐烦喝到了习惯。

只可惜如今她要远行,去过新的人生,他毫无立场,也毫无资格干涉。

程亦川心头湿漉漉一片,有个声音反反复复念着那句:那就给她拿个第一。

她平生一大憾事便是那场以0.03秒之差屈居亚军的世锦赛,至少今天他拿个冠军,把奖杯送给她。即便只是一场小小的比赛,也承载着他的一片心意。

他竭尽全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不要命地朝重点冲刺而去。

冲出了最后一道旗门时,他累得瘫倒在地,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可他只大口大口喘着气,竖起耳朵去听。

广播里在播报他的最后成绩。

那颗心被人拎到了八千米高空,惶惶等待着那个宣判。

“男子速降,程亦川,一分四十二秒一三。”

终于,尘埃落定。

所有人都在欢呼、鼓掌。

坐缆车下来的孙健平在冲袁华笑:“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月的午饭就交给你了。”

袁华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要赌了?”

魏光严和于凯都冲上来,哈哈笑着,前者惊喜,后者惊喜里带着些许遗憾,但都真心实意地恭喜程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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