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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热吻(41)

宋诗意没回答,因为她看见有人跃上了车,一抬头,恰好与程亦川四目相对。

少年大步跑回来,呼吸还有些急促,嘴唇微微开阖着,一动不动站在车门处,面色通红。

“程亦川。”她迟疑着叫他一声,可还未说出下文,又见他咬着牙跳下了车。

车窗外,那人飞快地跑远了。

*

那一天的训练,程亦川缺席了。

所有人都在雪场上练专项,只有他躲在更衣室里,滑雪服也没换,只一言不发坐在角落。好半天过去,他从柜子里拿出手机,打开了浏览器。

搜索“宋诗意”三个字,铺天盖地都是她的信息。

可严格说来,那些都是她曾经的荣耀,统统停留在两年前。时间是无情利刃,一刀斩断过往,昔日的光芒万丈与如今的黯然失色,分明隔着楚河汉界。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重复着那个动作,一遍一遍打开从前她参加的比赛视频。

全国青年大赛。

大众滑雪赛事。

亚洲高山滑雪竞技杯。

……

最后是世锦赛。

他看见了亚布力,看见了日本长野县,还看见了别的熟悉的地方。原来曾经的她也和他一样,从小规模赛事开始比。原来她早已去过他去到的那些地方,也曾和他一样初露锋芒。

镜头里的宋诗意比如今要青涩许多,不变的是那头马尾,干净利落,在脑后摇曳生姿。

她也曾身披红装,在镜头前笑得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那样的速度令他屏息,他听见现场的观众都在呐喊,而她冲出终点,笑容灿烂地振臂欢呼。现场太过嘈杂,他只能重复循环了好多遍这个细节,才从她的嘴型隐约分辨出,她是在叫:“万岁!”

那是二十一岁的宋诗意,与今日的他差不多年纪,一样的年少轻狂,一样的不可一世。

他蓦地笑了,为她那句万岁,也为她自己当初都没做到,如今却拿年轻气盛这个罪名来过分苛责他。

可那笑意只停留了须臾。

程亦川靠在冷冰冰的储物柜上,侧头看窗外,队友们正一遍一遍从巍峨雪山上滑下来。可那其中并没有她。

他进队太晚,再也没能见过视频上那样肆意的宋诗意。

那个她被时间的手拨下了暂停键,就此停在两年前,再也没能继续往前走。留下来的这一个,是被伤病缠身的,无能为力的,明明不甘心却还要忍受奚落与冷眼,在教练的好意下安心养老的。

程亦川用力揉了揉眼眶,双手握拳抵在柜门上。

他不是有意的。

脑中一遍遍回响起他无数次的质问:“为什么不加速?”

那时候,他是如何理直气壮地对她表达出恨铁不成钢的心理,他以为她是养伤两年、疏于训练,又或是曾受过伤、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所以才难以提速、成绩平平。他一心只想着让她争口气,叫罗雪等人看看她的厉害,却从未想过其他。

程亦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隐形的手牢牢抓紧,五指越收越拢,叫他喘不过气。

是他蠢得过分了。

如果能加速,她又怎么会不加?

他每一次的询问,她都是作何感受?他像个傻子一样一遍一遍戳着她的伤口,时刻提醒她的有伤在身、无能为力。

……

面对丁俊亚时尚能嘴硬地辩驳,可此刻坐在空无一人的更衣室里,程亦川才挫败地咬紧牙关。

是他错了。

他真的错了。

*

丁俊亚回到车里,宋诗意问:“他人呢?”

丁俊亚冷着脸:“你问谁?”

“还能问谁,程亦川啊。”

“不知道。”

“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跳上车才几秒钟,话也没说就跑了?”

“你问我,我问谁。”

“……”

宋诗意看他冷着脸,自觉愧疚,也没敢多问。今天的事是她出格了,叫丁俊亚担心了。

队员们中午就在亚布力的餐厅吃饭,休息后,下午接着练。宋诗意脚踝肿着,丁俊亚嘱咐司机将她先送回基地。

“我一会儿给孙教打电话。”他淡淡地说。

宋诗意霍地抬头:“师哥,我这脚现如今也好端端的,没什么大碍。给孙教打电话……就不必了吧?”

“我是管不了你的,从师哥到教练,也没见你真听过我一句话。既然我管不了,那就让孙教来。”

“他老人家最近忙省运动会,你就别给他添乱了。”

“我给他添乱?宋诗意,你说这话都不心虚吗?”

虚。

可她更心虚的是如何面对孙健平。

让他知道,她可算是别想清净了。老头子一准儿气得跳脚,指着鼻子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丁俊亚都要抬脚走了,衣袖忽的被人拉住,脚下一顿。

回头,宋诗意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师哥,孙教他高血压,最近又忙得满头包。就算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等他忙过这周,下周你再告诉他吧。”

明知她是在演戏,可丁俊亚就是拿她没辙。她这样眼巴巴望着他,满眼都是哀求。

他咬牙告诫自己别心软,可那只拉住衣袖的手晃啊晃,晃得他头晕。

“你自己说的,最迟下周一,我会原原本本把你今天干的好事告诉他。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宋诗意点头,在他下车那一瞬,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这师哥,多少年了还这么单纯。下周一?下周一她已经回北京了,孙健平就是气得跳脚,也找不着人了。

可她也只笑了那么片刻,侧头再看巍峨雪山,脚上隐隐作痛。

宋诗意慢慢地收起笑意,回想起今天的任性妄为,有一种冲破牢笼的畅快感,可一想到将来,眼神又暗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为她好,可那种好叫她感激,却到底不是她想要的。

*

下午三点,丁俊亚在更衣室找到了程亦川。

少年坐在地上,午饭也没吃,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丁俊亚火大,砰砰敲响柜子:“你发什么神经?袁教练大半天找不着你,都快急疯了。”

程亦川别开脸,“我给他发了信息,说我不舒服,休息一会儿。”

“然后呢?然后拒接电话,拒回短信?”丁俊亚冷笑,“你这会儿知道反省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人呢?”

“你问谁?”

“还能问谁?宋诗意。”程亦川一直别着脸,一眼都没看他。

丁俊亚忽然就有些怔忡。

他人呢。你问谁。还能问谁……

这样的对话,上午也曾上演过一遍。就在宋诗意临走之前,一模一样。

他没来由一阵烦躁,指着门外:“滚出去。不想练就离开这里,爱去哪去哪,少占着茅坑不拉屎。”

程亦川没动,又问了一遍:“她人呢?”

“托你的福,回基地了。”

程亦川一顿,下一秒,蹭的站了起来。

丁俊亚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去,跟在他身后,却只看见他一路狂奔到雪场,跟袁华说了什么,然后就往大门外跑。

他一顿,上前问袁华:“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肚子疼了一天,没法练了,去车里找队医。我让他好好看看,要是真生病了,让司机送他回基地。”

“……”

丁俊亚看着大门外,骂了句娘。

袁华:“…………”

“你怎么了?多少年没动过肝火了,怎么今天气性这么大?”

丁俊亚黑着脸,连带着袁华也骂了进去:“你也是个不动脑子的。”

被那小子骗得团团转!

*

而另一边,队医没看出程亦川有什么问题,但他一口咬定肚子疼。

“就是胃里面憋了股气,转来转去的,一抽一抽的疼。”

“拉肚子吗?”

“拉。”

“头晕吗?”

“晕。”

“持续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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