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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白(2)

作者: 未脩顷木 阅读记录

“哗啦——”

诶。屈非臣被听筒那边动静吓了一跳,无奈地问,“什么水洒了,不是开水?”

“没事我一会儿收拾。非臣你好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屈非厌简直要把眼珠子瞪出来,“屈非臣你居然夸她稳重!”

能让屈非臣这种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学过不少礼仪规矩的人夸一句“稳重”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这是屈非厌的第一反应。

紧接着他就跳了起来,“你!居然!夸的还是!晏若愚!”

他这么大的动静听在屈非臣耳朵里,后者眼中浮起一点笑意,如愿以偿听到炸毛也就不逗他了,屈非臣声音略沉了沉,“她手指上戴着开口五弦琴银戒。”

如果将戒指高温软化,再从开口处拉平,那就是一个五弦琴的模型。

令他确定晏若愚身份的是戒指的细节处理。他目力不错,加之一个下午注意力都放在那戒指上,基本可以确定五弦琴戒上有高山流水雏凤的元素——极为精细。

屈非厌当然知道那戒指是什么。

那是他父亲亲手设计的,他手里也有一个。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那个是玉戒,而晏若愚带着的那个是银戒。

同父异母的妹妹真的找上门来了。

但他最郁闷的还是屈非臣夸她稳重。

他屈非厌,哪儿都可以重就是谈不上稳重。

……诶,咋这么心塞。

说来也是巧,屈家一向秉承 “家学从古”的理念,国学又尤以孔孟之道为主,却唯独不曾要求母亲尊儒重理。大约是外祖父觉得儒家思想对女子太过苛刻,“去其糟粕”之后恐怕也剩不下些什么,便索性随她去了。因而屈家的后辈大多很知礼、很儒雅,母亲则在温柔以外多了分活泼开朗,连带着教育出来的孩子也是调皮跳腾的不行。

原本也不觉得什么,屈非厌小错不断大错不犯,但又不是顽劣不堪。可这小丫头一来差距不就出来了?安安静静地在酒馆里坐了一天,看了书写了字喝了酒画了画,什么都不问就走了。

就这坐功,不一般啊。

不对,坐了一天也不是啥本事,现在的高中生谁不是从早上七点坐到晚上十一点,回到家还要继续坐。

重点是,她坐了整整一天,几乎没戳手机。

妈耶,放眼整个中国,低头族盛行如斯,这绝对是本事啊啊啊。

就算他心里很喜欢这个未曾谋面的妹妹,也止不住心里空落落的。明明是自己的外祖父家,却和别人家的外孙更合拍。

“怎么这样啊……”

晏若愚从思绪中飘回来,那小伙子是知道些什么的,还知道的不少。整整一个下午,他不止一次把目光停留在戒指上愣神。而每次转过目光的时候都会轻轻叹口气。

但他不是晏若愚要找的人。他的眼神里写着对这件事的无可奈何。而且,年龄对得上,对不上的是气质。

故人居是打着“小酒馆”招牌的甜品店,或者说奶茶店。鸡尾酒也提供,菜单上还有正餐可选。商业气息特别强烈。

而这个人,浑身上下透出的都是书卷气,服务态度不卑不亢,哪怕手下调着酒都还是那个“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眼神。即使因为看到那枚戒指而陷入沉思,也没有一丝焦躁不安之色。

那是深入骨髓的修养。成长在古典氛围浓郁的家庭里才能养出来的性子。

她要找的那个哥哥,应该是性子吊儿郎当聪明灵气还从小就是不让人省心的那种。上学时拈花惹草招蜂引蝶,拿着把吉他满世界招摇,一高兴出去打一架也不是什么大事才是正常情况。

相差太远了。

把故人居改成这样,倒像是那个哥哥能做出来的事。

晏若愚换了话题,“一会儿你睡哪啊,大晚上的就别开车回去了。”

“我车上也不是不能睡,你别管。”舅舅取出根儿烟噙着,也没点,“你明天还去市里?”

“去啊,反正一天就一节专业课,去先混个眼熟。看看他们什么态度,我爸虽说拿不准人家认不认,毕竟是血脉,至少把血缘关系弄清楚。”

“你这样往市里跑,会不会耽误学业?”俄语还挺难,这丫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让他觉得不踏实。

“单词我假期就背完了。语法是有点麻烦,我刷题吧,跟英语一样,入了门儿就万事大吉了。”

“你看着办,要是不想学就算了呗,混个文凭,”舅舅一脸满不在乎地激她,“反正我们三小姐是有家当的,回来接手你爸的厂子我还落得清闲。”

“老人家,您可长点心吧,您外甥起早贪黑挑灯夜战学了这么多年,就为了上个大学。这好不容易进了大学门儿,您还给净出馊主意,啊?”晏若愚一个劲儿地乐,指了指自己, “您瞅瞅,您瞧瞧,您看看!您外甥一心向学,都瘦成这样儿了,要是在大学里吃喝玩乐荒废青春,那不浪费生命呢嘛!我索性六岁跟着斫琴,有手艺傍身有厂子养活,还上什么学啊,要什么劳什子文凭,花钱买一个省事儿。”说完非常认真地转过头,面对着舅舅翻了个十分专业的白眼。

“是是是,三小姐那是谁,巨佬啊,当代新青年,”舅舅也用一模一样的语气回敬她,“有思想,有追求,有觉悟!才不屑于花钱买文凭这等偷鸡摸狗上不得台面的事,一心向学,你看看这小身板儿,啊?都瘦的皮包骨头了,一看就是被自己亲爹亲舅舅虐待的。对吧。舅舅才不委屈呢。”

前方红灯,舅舅刹车后转过来,非常非常认真的、缓慢的、专业的对着自家外甥也翻了个白眼。

“……”舅舅你这么老不正经真的不好。

当然,要是屈非臣知道他说“稳重”的小姑娘正在目无尊长、没大没小并且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大概也会觉得姑娘你这么小不正经真的不好。

乐了一会儿,舅舅拿出打火机,“申请一下,我老人家抽个烟不打紧吧。”

“叼了一路了,我还以为您能再扛会儿。”晏若愚非常公正,“今晚最后一根,不能通融了。”

“你跟你爸学的这什么文邹邹的说话方式,”舅舅“诶”了一声,又有点头疼,“你从小就孤零零的,你爸怕续娶让你受罪,所以也一直没给你添个弟弟妹妹……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他一走,烂摊子都扔给你,结果耽误你出去了。”

某大当然是好学校。可是晏若愚成绩比某大录取线高几十分,学校招牌基本是理科院系,晏若愚一个文科生报不了。文科的优势专业她又不喜欢——留在省内上大学这个选择着实有些亏。

这孩子就是拗。他原本想着,让晏若愚该报什么学校报什么,帮晏桓找人这种事情他来办。奈何三小姐主意正的很,一意孤行非要自己来。当舅舅的还能怎么办?

又叹了口气。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摊手。眨眼。

“又叹气,我跟您说,就您这叹气频率,一准儿老的快。看看一脑门儿褶子,我一点儿都没唬您。”

“你这时不时冒出的京腔到底怎么来的?这儿可是大西北,你个白银小姑娘说两句本地方言不行么?”

“冒出京腔,说明咱是富贵命。”晏若愚摇头晃脑活像个说书先生,“再说了,白银也没有方言哪。兰州话……”

晏若愚略停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笑着说了句,“兰州话啊……涩费涩费。”

这个……明显有点什么的语气。

舅舅抑制住自己想转过去看晏若愚一眼的想法。姑娘大了,不该问的少问。

“你开心就好。”继续摊手眨眼。

舅舅把车停在晏若愚宿舍楼底下,“你明天上完课给我打电话,直接把你送兰州去我再回白银。”

“得嘞,您老人家洗洗早些睡,辛苦了。”朝他摆摆手,晏若愚拎起画箱,“这么操心的舅舅一定是亲的,回头孝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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