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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59)

“捏”字音未落,符宴旸的鼻梁就给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哎呀哥,我是你亲弟弟!你用得着下得了这么重的手嘛……”符宴旸悻悻捂着自己的鼻子后退两步,对长陵笑嘻嘻赔了一礼,“南姑娘赶路辛苦,纯逗个乐,别当真哈。”

是不是逗乐长陵不晓得,假若站在这儿的真是南絮本人,这小鬼头多抵是命不久矣了。

长陵看向符宴归:“你弟弟倒是挺有趣的。”

丞相府的别苑临池而立,看来最近府上没有什么客人,整座楼两层五客居,任长陵随便住。二楼的阁间最亮堂,一跨进去就闻到了股清新的檀木香,仔细打量,从墙壁、长椅、梳妆桌到铺着绒皮的地板,仿佛处处都写着“我很有品”四个大字。

长陵连袜子都懒得脱,整个人栽在柔软的床榻上,朝外头探着脑袋的丫鬟道:“我要睡觉,不需要伺候了。”

话毕,双眼一闭,竟当真就这么睡死过去。

这一觉从日上三竿睡到了日薄西山。

府邸内各处灯笼都亮了起来,灯光透过雕花窗桕映了进来,细细碎碎的撒在铺盖之上。长陵坐起身,打了个哈欠,顺带在伸懒腰的时候运一会儿子丹田真气。

好吧,释摩真气一如既往被麻魂散关的牢牢的,除了先前恢复的那一两成,其余的连一丝一毫都没走漏出来——

妥妥是遇到了克星了。

早知道就不急着跑路了,也不知道现在五毒门还有没有剩活口,上哪儿能搞到麻魂散的解药。

长陵兀自叹了一口气,正欲套上鞋子,一捞没捞着,低下头,她那双破鞋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云锦鞋。

就是她最怕的那种绣满花脚底板还厚厚搁着一层的那种高头鞋履。

长陵眼角不自觉跳了一下。

这时,侍在门外的丫鬟约莫是听到动静,叩了两下门踱了进来,笑道:“姑娘醒了?老爷出门前吩咐翠珠服侍姑娘更衣。”

丫鬟手中捧着一件叠好的衣裙,正要上前来,长陵伸长手臂示意她站住:“我的鞋呢?”

“鞋不就在榻边……喔,姑娘是说您来时穿的那双么?翠珠看鞋底下破了个洞,想必是穿不了了,就把它给丢了。”

“……”长陵按了按额心,翠珠看她变了脸色,弱弱问:“那鞋很要紧么?”

长陵见小姑娘满眼的战战兢兢,一时脾气都不知该怎么发,“……不要紧。”

翠珠松了口气,“姑娘,南苑的琼夫人听说您来府上,今夜特意设了小宴差人来请您,您想去么?若是不想,我就让膳房直接给姑娘备饭了。”

“琼夫人?”长陵敏锐的挑了一下眉睫:“是干什么的?”

琼夫人就是丞相的妾室,虽说是个姨娘,却是符宴归唯一纳的一位夫人,想来地位尊宠也当与正房无异。

难怪他白天支支吾吾的,想是怕南絮介怀,不知如何开口。

长陵拢着袖子信步走在廊道上,嘴角不由翘起:“就说了这么老了不可能不娶妻……”

小丫鬟跟在身后听她嘀嘀咕咕,迷惑道:“什么老?”

“没什么。”

长陵穿过一条羊肠小道,迎面就看到一处园子,石门牵藤引蔓,绕过墙内,墙中开了一隙,清泉自外湖顺竹而出,浇灌着院内的几株梨花树。

树下设有桌椅,桌上摆着几道蜜饯干果,南苑的丫鬟见来人了,忙踩着小碎步上前招呼,一面看茶一面说夫人马上就来。

长陵不是出于好奇才来见这琼夫人的。

虽说冒名顶替是时时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越是临近金陵,她对于符宴归就越是疑虑窦生。

比如,他分明是与南絮约好翌日清晨再去接人,何以当夜会出现在参狼山下?村庄遭焚,他不可能毫不知情,却又为何在她醒来之后对此事只字不提,只简述了她“五毒门主”这个身份及两人的婚约,继而佯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带她回金陵。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下令屠村的幕后主使多半就是符宴归本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动机和之后的举措就太反常了。

他没有在长陵昏倒之后就把“南絮”给办了,足见他并没有非置人于死地的意思,可假若真的对自己的小娇妻一见钟情,哪舍得用炮仗轰寨?

一进金陵,他不急着把人送回荆家,却直接领回自己的府上安顿……

长陵在这一连串的匪夷所思之下品出了一点儿阴森森的味道。

她不是个马虎人。

正因想不明白,能不能走,该不该留,反倒需要三思了。

左右看不透,不妨先来观摩他的妾,万一是个嫉妒上了头的女人,说不准还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来。

长陵正兀自构思着如何套话,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南姑娘久候了,怪我,为了这一笼灌汤包,耽误了时辰。”

话音还隔着两丈远,饭菜香就已飘近。

转过头,但见女子一袭烟裳委地,光看那分花拂柳的身姿,便能端想出几许妩媚来。

长陵刚站起身,待看清那副熟悉的面孔时,浑身一震,下意识动唇道:“碧琼……”

吕家碧琼,在群雄逐鹿中原的年代,曾是江东第一美人。

那时江湖中谁人不知,她是越二公子越长陵的女人。

第三十八章 :碧琼

通常说来, 当一个女子被冠以“某某第一美人”名号的时候,说明这个美人不仅人美, 并且足够高调以至于到了口口相传的地步。

吕家曾是江东富甲一方的商贾,祖祖辈辈做的都是皇家生意,如此家世,加之天赐的姣好容颜, 吕碧琼尚在豆蔻年华,就有不少的乡绅氏族巴着上门想与其缔结姻亲。

吕父挑挑拣拣,最后敲定了庐江陈家的大公子——彼时皇帝的亲外甥, 两家人喜气洋洋的签好了婚书,就数着日子等碧琼行好及笄礼风光出嫁。

然而好景不长,皇城突遭宫变, 先是梁帝遇刺, 皇族落荒而走,再是各方诸侯纷纷响应起义的旗帜, 一夕之间,天地大乱。

梁朝亡了,身为皇亲的陈家自然成了杀鸡儆猴的头号对象, 没多久,陈家就被叛军给削了, 吕家不可避免受了牵连,偌大的家业转瞬就被一抢而空。

在那盗匪横行的年代,平头百姓家的弱女子尚且朝不保夕,更何况是享誉盛名的美人, 纵是吕父带着他们母女二人东躲西藏,终究难逃噩运,一家三口在漂泊的途中撞上了麦桦山第一霸匪孙黑七的刀口上。

事实上,长陵那年上麦桦山,本是奉越长盛的命令前去劝匪从良的。

他们越家既然在江东扎下了根基,自然希望能护好这一方水土,如孙黑七这般颇有组织颇具规模土匪头领,先试着笼络,实在不行再一锅端——当然长陵上山前就摩拳擦掌做足了血洗匪寨的准备。

怎料想,刚晃到山寨门口,就见了一出土匪强抢美女的戏码。

吕父倒在了血泊中,吕母与吕碧琼在几个盗匪的撕扯下早已衣不蔽体,就在某个山匪失了耐性打算将吕碧琼“就地正法”时,突见一道光影窜过,那人的脖子登时豁开了一道口子,脑仁儿往后一歪,鲜血呲溜在半空中喷成了一股花儿。

在场的十多个山匪被飞来横血糊了一脸懵,孙黑七这个当头头先反应了过来,拔起长刀道:“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

长陵迟半拍才从草丛里踱了出来。

山匪们看到来人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脸上戴着银色的半面谱,未见携有兵器,只有右手握着一把绿色……树叶?

孙黑七看来者只有一人,立时端起了大当家的气势,怒喝道:“哪条道上的?敢上我们黑风寨来闹事?!”

“啊,这里就是黑风寨,那没错了。”长陵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你们谁是孙黑七?”

孙黑七道:“老子就是黑风寨寨主!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