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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170)

半个月?

长陵一颗心都沉了下去——现在的每一时每一刻对他而言都是用来救命的,她可不敢再把时间浪费在虚无缥缈的等待上。

“沈曜召你进宫问话,可是将符宴归的事怪到你身上了?”

叶麒大抵是真的有点困了,他半靠在软塌上,整个人都有些慵懒的闭上眼,道:“起初有这个意思,不过时间线对不上,他也无话可说……而且比起符宴归的死活,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他自己的死活……”

长陵一愣,“什么意思?符宴归死了,他心心念念的集权不就顺理成章了?”

“要真那么容易,他一早就把符宴归给杀了,何必等到今日?”叶麒的语气很慢,“姓符的在朝中的势力可谓树大根深,从他任吏部尚书开始,朝中有过半的重臣都是他提拔重用的,沈曜以武治国的这些年,符宴归一方面不予反对,另一方面暗中给予了被冷落的文士许多厚待,如今整个东夏朝不论是儒生还是武士,都对他推崇备至,再加上此次对荆氏兵权的掌控……我只能说,只要他一日不死,至少明面上,沈曜怕都不敢轻举妄动。”

长陵轻声问:“那他若是死了呢?”

“民间的动乱是在所难免的,我也并非没有料过这一日……如今至少北境有贺家军在,明月舟想要破城不易,但是南境……”叶麒说到这里,重新睁开眼,“其实中原一分为二,东夏与西夏苦战数年,受难的永远是边境的百姓,归统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让魏行云结束沈曜的王朝,也不失为一个良策吧……”

长陵心头剧震,从未想过,叶麒一直暗中筹谋,竟是打着这样的算盘——但仔细深思,因果循环,当年沈曜嫁祸魏行云骗得了半壁江山,这或许也是最好的结局。

“原本我是想要借武林大会之势,将沈曜当年所为公之于众,如此一来,东夏朝的越家旧部、还有昔日为越家而追随沈家的义军首领,自然会倒戈魏行云,相应的对战也会大大减少,流的血会更少……”叶麒道:“如今生此变故,或许也是天意……我知道你不是没有机会手刃沈曜,你只是担心会祸及更多人……你放心,不论西夏有何举动,我都会尽力将危害降到最低……”

他话没说完,长陵忽然问:“如果符宴归侥幸活下来呢?”

叶麒愣了一下,浑然没有想到她有此一问,“对东夏朝的臣民而言,跟随一个掌领朝政多年的权相会比跟随未知的魏行云更为安稳妥当……何况,付流景的存在本就只是一个传说,他消失了十多年,大家早把他给忘了,何况他经此一事,必有防备,想要揪出他的把柄,怕是难啊……”

难怪昔日的他要戴上“付流景”这一面具行走江湖,却是在一开始,就将这最后的一步都料算到了。

看长陵神色怔忡,叶麒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所以说万事有利有弊,你这一剑虽然让中原的局势更为吃紧,但也超出了符宴归的意料……”

长陵没听明白,“超出意料?”

“我本来就觉得符宴归心脏偏移之事委实匪夷所思,今日又听负责此案的王侍郎提及符宴归手上的伤……”叶麒身子往前一倾,问道:“当夜你刺他那一剑前,他说了什么话?”

长陵道:“也没说什么,他和我说,若我不顾念他待我的情义,就活活刺死他得了,我那时也没多想,听他那么说,便想着成全他便是。”

叶麒伸手做了个示范,也捂在自己心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可是放在这个位置了?”

长陵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那便是了,你瞧……”叶麒用另一个手指指着搭在心口的指缝间的地方,“你久经沙场,若要杀人,不是抹脖子,就是刺心口,他先以言语相激,让你将注意力放在他胸前,而他手掌所挡住的位置,刚好是他心脏真正的所在,虎口露出来的地方,则是寻常人的心尖之处,如此一来,剑自他指缝刺过,不就恰好能避开心脏要害么?”

长陵猛地抬起头,回想起那夜种种情形,瞬间醍醐灌顶——他是故意挨的这一剑,却并不打算死在她的剑下,这一剑没能杀得了他,与其说是她的失策,倒不如说是符宴归早就将这失策也筹算在其内了!

百般滋味杂陈,长陵一时没想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猜,他是想借此一剑,化解你要杀他的决心吧。”叶麒意味深长道:“如果我今日不和你说这些,以你的性格,杀过这一次之后,纵然知道他侥幸未死,十之八九是不会再乘人之危刺刺出第二剑的,对不对?”

江湖中人恩怨分明,纵要报仇杀人,也讲究一个光明磊落,符宴归经此一伤,恐怕数年之内都会有病患在身,她又岂会对一个曾经甘愿死在自己剑下之人穷追不舍?

长陵眼中划过荒谬的冷意——他这一生,还是从头到尾,无时不刻都在算计人心。

“所谓算计,也是赌博的一部分,既是赌徒,又岂会招招都赢?”叶麒颇是感慨的一叹,“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体肤之中尚附着了陈年旧毒,如今伤势无法愈合,恐怕是挺不过今夜了。”

长陵眉睫不动声色地颤了一下——若符宴归死,伍润折扇岂非永远无法得到?

看叶麒又一脸疲惫的打了个哈欠,瘫回床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日暮西山的气息,她心中决意已下,悄无声息地将手背在身后,用指甲将手心抠出一条血缝,随即道:“对了,之前我闯你家受伤时,你是不是给我敷过肖长老配制的止溃伤药?”

叶麒:“嗯,那可是上等的灵药,怎么了?”

“我受了点伤,方才想找来着,没找着……”

话没说完,叶麒整个人扑腾一声坐起来,“你受伤了?伤哪儿?怎么现在才说?”

“这儿。”长陵伸出掌心,“逛园子的时候没留神,不小心给树枝划伤了……”

叶麒蓦地从床上跳下,拉开抽屉,拣出一罐巴掌大的深蓝色药罐,又剪了一条棉布带,往长陵跟前一坐,一边为她拭血敷药一边唠叨道:“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逛个花园都能……”

话音未落,他手下动作一停,“不对啊,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你这血怎么像是刚冒出来似的……”

扯了谎的二公子有些心虚的想要缩回手,叶麒一把捞住她的胳膊,看到她拇指指缝的血迹,“你为何要自伤?”

长陵心知瞒他不过,下意识瞄向放在床边的那罐药,叶麒顺着她的眼神一探,立时反应过来,两人同时伸出手握住那罐药,猜到她这异常之举的理由,叶麒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这药……你是替他拿的?”叶麒难以置信道:“你想救他?”

第一零八章 :生气

生性平和的小侯爷正酝酿着将某种惊怒的心绪压一压, 让两人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 谁知越二公子为了夺药罐一指封住了他的穴道, 这哪还能忍得,一股恼火噌地蹿上了头。

“你脑子……”怒火中烧的叶麒对着长陵还是下不了狠口,他勉强将“被水淹了”四个字咽了回去, 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长陵不由分说以内劲试探他的脉息——感受到一股凛然寒气后, 她松手道:“符宴旸答应我,以折扇为交换, 让我到你这儿来找药。”

“符二的话你也能信?”叶麒道:“他们姓符的是一家子, 为了救他哥的命他什么办法想不出来啊……要是……”

长陵打断他:“要是他糊弄我,最多我再给他哥补上一剑,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麒一噎, 没跟上她变换话题的思路,“万一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可有时候想太多, 时机就错过了,”长陵飞快道:“我速去速回,有什么, 回来再说。”

话毕,也不理会叶麒的嗷嗷直叫, 她将药罐囊入一个布兜里, 转瞬就跑个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