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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夜星空(76)

凡是和潘越有关的谈话都会引发孟冬情绪上的震动,此时也不例外,他沉重而黯然地苦笑一声:“那遗书的确很像他的风格,看上去太伤心了……”

郗羽问:“孟冬,潘越的遗书有没有可能是写在素材本上,再从素材本里撕下来的呢?”

“有可能。我印象中他的日记本和素材本是同种类型的本子,只是封面和厚薄不同,”孟冬敏锐的视线从对面的郗羽李泽文脸上扫过,“你问这事,是什么意思?”

郗羽说:“我刚刚一直在想,潘越最后到底见了谁。他说要和我见面,但我对此完全不知。那么,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他最后见到了某个人……在他坠楼后,这个人撕下了素材本上的某一页,再顺手牵羊地拿走了他的素材本?”

郗羽的话虽然含糊,但以孟冬的智商不可能听不懂。

他定定的盯着郗羽:“你怀疑潘越的死别有隐情?”

“以已经得到的信息分析,我们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李泽文说,“这不难想到。不是吗?”

这句话当然能打动孟冬。他严肃地紧蹙眉头:“警方的结论是自杀。”

李泽文也没打算泄露更多线索,只道:“这确实是警方的观点。”

孟冬盯着那渐渐散去热气的绿茶,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抬头,眸子里瞳光重新聚起。他说:“这件事我要再想一想。”

当然需要想一想。他已经工作五年,这五年时间里,他动辄就要经历市场跌宕起伏和经济危机的考验,也形成了谨慎冷静谋而后定的的行事风格。

郗羽定了定神,最后问:“孟冬,你知道潘越的爸爸把他的遗物带去哪里了吗?”

孟冬再次摇头。他对潘越一家有所了解,但也仅限他周围很小的范围内。潘昱民离婚后搬离了瀚海花园,和孟冬家的关系几乎断绝,他也不可能再知道好友父亲的情况了。

“潘家那套瀚海花园的房子现在被卖掉了吗?”李泽文问。

“这倒是没有。”

这些年房子增值明显,潘越的舅舅不可能让房子长期空置,眼看着妹妹的精神分裂症没什么好转,他就委托中介把房子出租出去收房租,一直到今天。

再之后的事情不需要详细说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孟冬身上的学业压力也变得极大,无暇再去关心潘家的事情,只是偶尔从父母那里得知一言半语的八卦;上大学后孟冬去了首都,他的父母也搬到新房子,和潘越的家庭已经彻底断绝了往来。

而他最后一次知道潘昱民的消息是十多年前他上初三时的事情——他再婚了,和现任妻子生了一个女儿。

“这么说,那小女孩应该有十二岁左右?”李泽文说。

孟冬在心里做了一下减法,同意:“应该差不多。”

“那这个小女孩也到了上中学的年龄了。”

李泽文平淡道出的一句话,让孟冬和郗羽再一次陷入了回忆中去,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时间忽悠而过,又是一个轮回。

“最后一件事,”李泽文道,“潘越有手机吗?”

在十四五年前,手机已经普及,至少在城市里已经普及,至于初一学生会不会也拥有一台手机,这就要看家庭环境了。

“有的,我当时也有一台。但是他不太用。”

“出事那天,潘越带着手机到教室了吗?”

孟冬显然没想到李泽文会问这个,他必须再想一想才能回答:“应该不会。不论是我们的父母还是学校的校规,都不会允许我们带着手机来学校的。”

孟冬说完,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过了下午五点,他不能再在外逗留了。

“我要去医院陪我爷爷了,要先走了。谢谢李教授的茶。”

李泽文和郗羽知道他还有事情,自然也不会强留,将他送到了酒店大门。

走到大门处时,孟冬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站住,回头看着自己的老同学:“对了,郗羽,能不能和你合影?”

“啊……哎,当然。”郗羽连忙道。

她对拍照这事儿毫无敏感度,此前压根没想起这茬,老同学提出要求,她马上表示完全配合。

李泽文对孟冬伸出手:“手机给我,我帮你们拍一张。”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但两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并不觉得生疏,他们并肩而立站在窗边,太阳已经西下,把溶溶金光撒在两名年轻人的侧脸上,画面从此定格。

第59章

孟冬离开后宾馆后,郗羽意识到,这漫长的一天终于到了尾声。

她没回家,跟着李泽文回到了他在宾馆的套间里。李泽文回到房间接打电话,郗羽窝在客厅里的沙发里,回忆着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她在笔记本上进一步细化时间表,写了几行字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今天一天的所见所闻,对她的冲击异乎寻常的大。

贝晓英形容枯槁的模样,潘越墓碑前那一席话,所有的一切都像一把火般烧灼着她的内心。

她深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把额头抵在膝盖上,甚至觉得胳膊都抬不起。

“累了?”李泽文接完电话从卧室里出来,就看见郗羽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

“……不是。”郗羽宛如课堂上被老师提问,迅速抬起头,挺直了背,挺认真看着自己的教授。

李泽文心里有数。郗羽不是那么容易疲倦的人,看来这一天的事情对她造成了相当沉重的精神负担,而精神上的负担会直接反映到身体上。

李泽文伸手轻轻抚了她的头发。“累的话去我房间里睡一下,我的房间有一张沙发床。”

郗羽摇了摇头,正要说自己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此时门铃响起,她距离门更近一些,于是起身去开了门,就见到两个酒店的工作人员进了屋。其中一个人抱着一台小型喷墨彩色打印机,另一个人抱着几叠打印纸,从照片纸到普通A4纸一应俱全,随后工作人员把打印机连接到了房间自带的电脑上,又测试无误后才退出去。

看来这间宾馆套房的客厅要被改造成书房了。

郗羽说:“教授,其实我家里也其实有一台打印机,早知道你要用我就搬过来了。”

“没必要搬来搬去,酒店也提供服务,”李泽文随口问,“你爸爸和你姐姐平时应该也要用到打印机。”

“国内的老师教育任务挺重,平时的讲义教案论文需要打印,但是现在是暑假,打印机就没怎么用了。”

李泽文坐在书桌前,用无线网络把手机中的照片发送到电脑,又在电脑前设置了一下,几分钟后,打印机喷出了几十张彩色图片,五颜六色厚厚一叠照片在桌上摊开,蔚为壮观,郗羽翻过去一看,全是这两天李泽文在各处拍摄的照片——从南都二中的校园风光到自己和孟冬的那张合影。郗羽如梦初醒般发现,李泽文的摄影技术看起来居然相当不错,照片主次分明,详略得当。

“打印这些照片是为了存档吗?”郗羽推测道。

李泽文挑选着照片,不答反问:“你平时遇到难题,是怎么思考的?”

“LIST,”郗羽说,“我通常会列表,然后按照顺序来解决。”

“这是一个好办法,”李泽文说,“但对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没有太大的帮助,线索太多,可能性也太多。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一个复杂关系网,所有问题交织在一起,需要一种网状的思维方式,才能找出关键。”

以郗羽的智商,只要给个提示,能充分理解李泽文的话,但她还是不知道他的具体策略——好在此时门铃又响了,打开门后,蒋园指挥着两个酒店的工作人员抬着一块高度超过一米五、长度超过两米五的移动白板进了房间,工作人员又跟着蒋园的指示把白板放到客厅中央,再装上支架才离开。

“找打印机容易,这白板找了好一会。”蒋园“啪啪”两下拍着那块大白板,“刚刚才从仓库里找到的。毕竟你要的白板面积太大了,酒店里几个会议室的白板面积比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