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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夜星空(144)

除了最轻松的蒋园外,其他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郗羽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过了一百二,季时峻的脸部表情相当冷峻,完全进入状态;刑警们也不太淡定,张局长在一旁跟王文海嘀咕“这位教授的审讯技巧是从哪里学的”,王文海也给不了答案,只凶巴巴吩咐刑警们好好学一学“这教科书般的审讯技巧”,提高自己的姿势水平——不论从信息准备、节奏控制还是气势渲染上,都可以好好学。

“……5月11日下午五点三十六分左右,你到达初中教学楼的楼顶。楼顶原本并不适合藏人,但当时的初中部楼顶正在修天文台,堆放着各种建筑器材再加上已经修到第二层的天文台,这是极佳的藏身地。你躲在未完工的天文台里,等着潘越和郗羽见面,想听他们说了什么。

“出乎你意料的是,上楼的并非郗羽而是周宏杰——我假定你对他有所了解,毕竟他是程茵的班主任。你目睹了潘越和周宏杰的互动,看到他下了楼顶。周宏杰离开后,潘越依然坐在栏杆上,毫无防备,‘父亲害死了人’和‘老师要杀自己’这两个消息让他震惊、沮丧,任何人这样的情绪下反应速度都不会太快。你认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把一个很讨厌的人除掉并且不会引发任何怀疑。你从天文台中走出,推他下楼,从容不迫地进行撤离。你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谁也不会怀疑你。

“你谋杀潘越,我认为是机缘巧合下的行动,周宏杰为你搭好了架子,而你只要伸伸手就可以达到你复仇的目的——周宏杰没有杀人天赋,但你有。如果你决定杀人,唯一的困难便是外在条件的限制,你的内心从来不会告诉你‘不应该做’。

“我对潘越深感同情。他身边有两个人都不希望他活下去,这两个人一个是他信任的老师,另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万幸,他长到十四岁,虽然朋友不多,但总有人真诚地希望他活下去。

“希望他活下去的人包括你的妹妹程茵。因为潘越坠楼一案,你和程茵产生了矛盾——你们姐妹两的争执我不确定,从程茵和郗羽最后一面时说的‘潘越的事情,对不起’这句话分析,她知道你杀害了潘越,且打算对警方检举你,你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潘越坠楼后的第五天,5月16日那天晚上,你和程茵一起到崇光湖散步,走到尚无防护的深水区时,你‘一不小心’掉进湖里——然后你向程茵呼救,程茵为了姐姐,即便不会游泳依然跳入湖水中救你。水中溺死的过程一般持续5~7分钟,当救援人员到达把你们从水中捞起时,程茵溺水而亡,而你获救。

“你们是两姐妹,只要你母亲指出:活着的这个是妹妹,死掉的是姐姐,警察绝对不可能仔细鉴定你们两人的身份,他们也懒得启动调查。必竟溺水是青少年意外死亡的重要原因,你们的这起事故不过是每年五万多例溺死案中的一例罢了。以旁人的目光看,妹妹不小心坠湖,姐姐跳湖救援,妹妹成功获救,姐姐溺水身亡,这甚至是个非常感人的故事。

“程茵死亡后,你和你母亲达成了某种协议,你从此变成了程茵,而你的妹妹程茵则以程若的身份火化。

“你和程茵虽然相貌相似,但要瞒过同学朋友很难。于是,你和你母亲跨省搬家,这样可以大大减小被认出的概率。你曾入狱一年半,这段时间你不熟悉妹妹的生活,为了避免‘路人相见不相识’的情况出现,你编造了失忆的谎言。

“对你来说,冒名顶替是很好的选择。程若有犯罪记录,当时未成年犯罪保护法还没有出台,每一位警察都可以轻易查出你的犯罪记录,这对你以后的发展不利;程茵则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案底,警方没有她的指纹、DNA,所以你用妹妹的身份重新开始了新生活。”

李泽文说到这里,终于停下了叙述。

程茵咬着唇,她一直以来都没太多肢体上的小动作,现在,随着李泽文的叙述,程若的表情以就像因为春天来临即将解冻的冰湖一样,撕裂的程度越来越大。

第103章

隔着审讯室的厚玻璃,季时峻说:“她要崩溃了。”

“不错的故事,”程茵许久后才说,“证据呢?你说我是程若,说我杀害了程茵和潘越,证据呢?”

“在来公安局的路上,我给你的继父程志远船长打了电话。”

李泽文拿出手机,点了两下,放在程茵面前,清晰的声音回响在小小的审讯室内,声音无比清晰。对李泽文的来电,程致远有些不耐烦,但在李泽文表态“我的问题非常重要”之后,他态度放缓,表示可以回答。

“我想问问您,程茵程若两姐妹会游泳吗?”

这个问题似乎卡住了程致远的喉咙,他沉默着,完全无视高昂的卫星通话费用那样沉默着,很久后才说:“为什么问这个。”

李泽文说:“我很难想像一位远洋船长不会游泳,也很难想象您不了解女儿是否会游泳。”

郗羽目不转睛盯着,她知道李泽文说得有道理。她好歹也是出海几个月的人,知道游泳不是写在船员的必备技能手册里的能力,但为了增大求生概率,除了少数奇葩外,每个海员都会游泳,技术往往还相当不错。郗羽当时乘坐的那条考察船的船长就曾经有过在南极畅游五百米的壮举。

程致远终于还是回答了:“程若会,程茵不会。”

“您确定?”

“是的,程若的游泳还是我教的,当时她八岁,程茵六岁。”

“程茵学不会?”

“和程若比起来,程茵的脑子没那么灵光,胆子也小,学技能的速度很慢。而且,学游泳时程茵有一次险些溺水的经历,她更不想学游泳了。”

“好的,我明白了。”

李泽文摁下了音频播放的中止键,他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程茵。

程茵面无表情道:“是的。这能说明什么?我学不会游泳,我姐姐会游泳。”

“忘了告诉你,”李泽文轻描淡写道,“我和程船长的通话还有一半未播放完。”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刚刚播放了一半的通话记录继续,程致远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审讯室里。

“……柳心艺虽然嫁给了我,但心中想着的始终潘昱民。我选择了离婚,我原本想带走程茵,但她告诉我,程茵不是我的女儿,是她和潘昱民的女儿。……几年后,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找机会验了我和程茵的DNA,确定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当年的DNA的鉴定报告还保存着吗?”

“……在我家里。”

“我想,你应该知道程若冒名顶替了程茵的身份?”

“我知道,”程致远发出长长叹息,他大概是在甲板上打电话,隐隐约约的海浪和他无奈悲伤的话语一起传来,“她们姐妹虽然很像,但哪位父亲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她们姐妹俩出事后,柳心艺找到我跟我哭诉,请我不要揭穿这件事。”

“你前妻怎么告诉你这件事的?”

“她说姐妹俩在湖边玩的时候,程茵不小心掉进湖里,程若跳到湖里去救她,但没能救上来,”程致远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苦楚,“和现在一样,我是通过卫星电话知道这件事的,我当时在印度洋上,和现在一样。我没看到我女儿的最后一面。”

“你答应了前妻的恳求?”

程致远说:“程若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毕竟也跟着我姓‘程’。”

一通通话录音播放完毕,手机屏幕的光亮熄灭,进入待机阶段。

李泽文道:“程若,恐怕你之前一直认为自己和程茵同父同母,否则你不会如有恃无恐。只可惜你母亲比你想得更有节操一些,程茵并非她和潘昱民的私生子。不论你是生是死,有没改变容貌,都无关重要。你的DNA清晰证明了你是程若。刚刚的水杯上除了有你的指纹,还有你的DNA——你的生父潘昱民正在前往公安局的路上。一个简单的DNA测试,我就知道你是程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