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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夜星空(134)

“还不知道。我们在他家搜了一遍,但几乎没有收获。”

徐云江疑惑:“一点都没发现,包装袋?药渣?杯子?碗?”

“技术处还在对他家里的东西化验,不是很乐观。要知道他家里极其整洁,茶几可以照出人影,沙发上连个褶子都没有,垃圾袋空空如也……这么说吧,我老婆已经算是很爱干净的那种,他家比我家还要干净十倍以上。”王文海摸索着下巴,下了结论,“死者有着相当程度的洁癖,毫无疑问。”

两人正聊着毒药来源,一名警察打断他们的谈话,递过来一张技术处的化验通知。化验单显示,洗碗槽的下水道入口处发现了微量毒鼠强。

“看来,毒鼠强是被冲进了下水道。”

消灭毒鼠强这样的毒药是治安队的工作,徐云江马上表态:“我这边马上安排人在市面上彻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毒鼠强的来源。”

王文海不太乐观:“根据我们的经验,最近几年查到的毒鼠强中毒案件,无一例外都是用存货。”

的确,毒鼠强的毒性极大,稳定性极强,粉末状的毒鼠强放上十几年,杀人效率依然卓越。如果某人把毒药在家里存十几年,那就完全不可能查到来源了。徐云江说:“不论如何,查一下没坏处。”

“这是应该的。”

因为政策原因,每次有人毒鼠强中毒,警察就必须将这些毒鼠强的来历调查得清清楚楚,这是固定流程了。

徐云江的问题当然很多,他又问:“周老师的死亡时间是?”

“应该是前天晚上23点到24点之间,因为屋子里开着空调,对死亡时间的估计有点大,但误差不会大于一个小时。”

“你们对这起案件的判断是?投毒?还是服毒?”

王文海从徐云江手里拿过文件夹放到一边:“徐队,对死亡案件的调查我们一开始都当做他杀来处理……根据现有证据,我们认为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为什么这么说?”

“主要有三个原因,”王文海递过一张打印好的A4纸,“第一个原因,遗言。这是我们在他电脑里找到的文档,写于他去世前一两个小时,这文档明显带有遗言的性质。”

遗言当然是至关重要的决定性证据,作为一名出色的语文老师,周宏杰的文学水平很不错,这封“遗言”展示了他卓越的语文控制能力。

——汉字的造字是神奇的。疚,病部,下面一个代表时间的“久”字,意味着长久的病态。而内疚,意思是内心长久的病态。用这个字来描述我此刻的状态是很合适的。十四年前,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导致我的学生潘越坠楼而死。理性告诉我,我没有做错,可感性告诉我,我身负一条人命,十四年来,我的内疚感一日重过一日,以至于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我的良心每时每刻都正在审判我,我想这就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

“潘越”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徐云江的神经,最近这段时间,这个名字在他生活中出现的次数确实太多了。

“徐队,查到这封遗言后,我们去档案室调查了潘越坠楼一案的案卷,发现你曾经参与调查这起案子,而且最近你和你队里的黎宇飞都借阅了这期旧案的卷宗,”王文海笑着说,“所以我就把你请来了。”

“是的,我前几天重新回顾这起旧案,”徐云江不意外,他也猜到自己被请来的原因了,“先不谈这个,你们认为周宏杰自杀的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原因是,我们还发现死者患有长期的抑郁症。”王文海出示了一张照片,“我们在死者的橱柜里发现他治疗抑郁症的药,分别是马普替林和氟伏沙明,还发现了病历本。根据病历本得知他有十年以上的抑郁症病史,中间几年曾经有所好转,最近两个星期,他又在重新服药。我已经安排了警察去找他的心理医生问话了。”

抑郁症患者证据倒是无比强力。自杀行为是抑郁症常见及最严重的并发症,据统计,自杀者里抑郁症患者占到了百分之四十。

“第三个原因呢?”徐云江问。

“现场的一切细节都说明,他没有求救行为。”

毒鼠强不是传说中那种见血封喉的毒物,从中毒发作到意识不清有个过程,这个过程和中毒量成反比。

“根据法医的检验结果,他摄入毒鼠强的剂量较高,但中毒发作到意识不清有几分钟时间——打个电话是没问题的,他的手机就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拿起来打个电话不难。”

“应该还有其他发现吧?”徐云江继续问。

从昨天下午警方发现案情到现在过了十几个小时,依照“命案必破”的要求,刑警们应该已经把周宏杰查了个底朝天了。

“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死者基本没有朋友,日常生活固定、沉闷、单调,总是在该做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但死亡的几天前,他的生活忽然起了波澜,他和几个人有接触。比如,在去世的两天前晚上,他和一位据称是哈佛大学的教授见了面;去世当天,他和两名年轻女人见过面,并且邀请她们去了自己家。”

“是程茵、郗羽和李泽文?”

“对,就是这三人。徐队,这也是我请你过来的另一个原因。我们在调查这三人时发现,三天前你在分局大厅和这位教授、还有郗羽见过面——题外话,你们在大厅里太显眼了,不少人注意到你们,后来你又跟队里的小张打听过程茵的事。我猜测你之前就潘越的案件和他俩交流过,掌握了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情况。”

徐云江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所谓的“显眼”一定是指李泽文和郗羽这两人,这两人的外表确实出色,让人过目难忘。即便如此,他也要称赞刑侦队的同事,工作作风如此扎实,观察日常细节的水平出众。

“我的确掌握一些情况,”徐云江解释,“你们看了案卷,应该已经知道,郗羽是潘越坠楼案的相关人。不过你们未必知道,她还是我队里黎宇飞的小姨子。这起高坠死亡案已经结案十几年,我本来就忘得差不多了。可几天前,黎宇飞跟我说,郗羽和她的一位教授想见我一面,这两人正在用自己的手段重查潘越坠楼这起旧案,那位李教授认为,潘越坠楼自杀……”

随着徐云江的叙述,王文海眉心的皱纹越来越多——实际上他还不到四十岁,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已经是很少见。

中学政治课告诉我们,事物之间是有着普遍联系的。作为一名刑警,王文海对这句话的感受很深。世界上复杂的案件没有那么多,除了极少数不可控的意外事故,每一起有预谋的事故(包括自杀和谋杀)都有着深刻的原因。可现在他面对的这起案件似乎有点过于深刻,居然可能和十几年前的高坠死亡案产生关系。

“这位李教授凭什么这么说?”和绝大多数人专业人士一样,王文海也下意识怀疑外行人,“他一句话就否定你们十几年前的调查结果,而你相信他的话?”

徐云江对此很坦诚:“起初,我和你观点一致,认为他是外行人;见面之后,我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方。”

“真的?”王文海怀疑的反问。

“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人,”徐云江表情复杂看着手中的A4纸,“至少从周宏杰的这封‘遗言’看,潘越很可能确实不是自杀,他的推测有道理。很可能,周宏杰的死和李泽文、郗羽重新调查潘越坠楼真相有关。”

王文海沉思了一会,试图理清这相隔十四年的两期命案之间的关系。

徐云江把A4纸放下,道出自己的想法:“我想,也许是李泽文的手里可能已经掌握了强有力的线索,周宏杰被逼到绝境,所以服毒自杀。”

“强有力的线索?这可是冷案,十四年前,证据恐怕不好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