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罐(3)
金炎。
持着一手漂亮的行楷。
“ ‘金炎’没想到你有个汉人名字。”
金炎在纸上又写下:
‘家母乃为汉人,沈氏。’
“如此!你母亲说不准与我有些关系,我也姓沈。”
金炎看了看他,乃是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正视。
......
把金炎送到本朝来,大多数明眼人都知道,他其实算是个人质了。
只要人质在本朝里呆着就行。
由此,金炎就这样在小院中住下了。
。。。。。。
“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长得如此好看的人。我曾见过母亲的画像,和他还有几分相似。”
沈翯爱抚着心脏,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叫他疼了。
“他的剑术特别厉害,竟是和我持平。”
“也不知怎么想的,他不用剑而是用起了刀。”
“他虽不能言语,但在我心中便是在世上最完美之人。他的想法,总与我相近;他总能明白,我心中所想,但......哎,说点别的。”
“我忘了是什么时候吧,我与他成了婚。”
“与他结为夫妻,是比作战还令人激动的!”
。。。。。。
成婚那日。
“你怎的穿起了嫁衣?”
金炎在纸上写道:‘我是男子,与你成婚有违世俗。不如扮了女相,也可避了流言蜚语。’
“你是男是女,与旁人有何干系?”
沈翯脱下了金炎所穿嫁衣,又道:
“旁人敢说你,那我便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
“成婚那天,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开心的一天。”
沈翯不舍的抽出了手,又盖好了瓶塞。
他把瓶子放在地上,静静的看着、看着。
只有看瓶子时,男子才会真心的笑起来。
来人看着男子,倒不似刚坐下时紧张了。
来人看了会儿,脑子忽然转念一下:
“他妻子是怎么就剩了一个心脏的?”
这一想,来人浑身颤抖起来。
她越想越惊恐,越想越振怖。
眼神不安的偷瞄着男子,疑惑也不是同情也不是。
“你看你,抖什么抖?”
沈翯转头望向来人。
“你估计是想问,他是怎么死的吧。”
沈翯咧嘴一笑,回道:
“被我杀死了。”
。。。。。。
俩人成婚后,日子过得很不错。
沈翯不时出兵打仗,金炎便在家中呆着,打理府中上上下下的事物。
某日,沈翯凯旋而归。
“炎!”
沈翯大喊,急忙冲回家。
只见,妻子站在府前,安静的等着他回来。
深夜,月光既不耀眼也不微弱。
这样的光恰恰合适,便是多了或少了一分,就会显得不合时宜。
他观得自己温雅的妻子站在府前,静静的守着自己,沈翯的戾气便一下子被冲散开。
他笑着,向妻子奔去。
不过......
“哧。”
怎么回事??
沈翯感受到有把利剑刺向体内,扎进了心脏旁的一个不致命的地方。
他呆呆的望着妻子,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刚才剑插入体内,除了那一瞬间的微痛,沈翯便再也感受不到什么了。
很奇怪,心里竟没有一点想法,连带着脑子也无法运作起来。
如果要比喻这种感觉,那大概是,瞬间失重的感觉?
不!也不是失重般的感觉,就是那种跟丢了魂一样的感觉。
也不太对......要如何去描述呢?
就是,就是那种感觉......
一种你忽然感受不到一切,唯眼睛还一直紧紧盯着面前的感觉。
一种百味杂陈,但唯独没有怨恨的感觉。
他望着身下自己的妻子,在怀中微微抖动,好似小声抽噎。
这是以往不曾有的。
金炎颤抖着身子,拔剑时手却是格外的稳。
自中剑到剑被拔出的这段时间来,沈翯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
手臂呈半环抱状,即使怀中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还是这样。
...
忽然下起了雨,月亮也被蒙的看不清了。
老天正是不开眼啊!!!
雨哗哗的下着,愈下愈大。
瓢泼大雨惊扰了不久前静谧的美好,它召集大片乌云赶来,驱散了月光。
沈翯站在府门口,一大半身子淋着雨。
雨打湿衣物,打的披风上的血渍也随着雨一起流到地上。
集成一滩后,它们顺着往下流啊流。成群结队的,好似在逃离什么。
跳着流过了一级台阶、再一级台阶、又一次台阶......
这样流着、流着,到了台阶下便继续向下流,与雨水混合后冲走。
这样漂荡着,永无尽头。
沈翯在府前站了许久,久到连妻子什么时候走的都记不清了。
回到府,沈翯推开上前询问的侍从,径直走向偏房。
他跳进了池子里。
进去的一瞬间,池子被血染红了。
真是奇怪,明明血已经被雨冲走了大部分,怎的还这样多?
自两人成婚后,沈翯再也没去过偏房,也从未再进到池子去。
这是这么长时间来的第一次。
久违的,沈翯找回了以前待在血池里的感觉:
颤栗!!!
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的颤栗!!
。。。。。。
“那次,我泡的一点都不开心,但是却格外的激动。”
沈翯看了会儿罐子,就又把它丢进池中了。
“我看着,已经陌生了的池子,心安了许多。因为池子里面的血,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不记得我泡完池子后去了哪,只记得第二天早上,我是在池子里醒来的。”
“那时,我手里就抱着这只罐子。”
他沉默了许久。
来人感到气氛不太对劲儿,心里面更加慌了起来。
但是,并没有出现什么恐怖的事儿。
只是......
“啪嗒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了。
来人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望着男子。
只见,他又急忙从池子里捞起了罐子。
沈翯爱不释手的擦着,脸上如孩童般天真的笑着,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
男子像是没有察觉,眼泪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眼泪流的越凶猛,他笑得也就越开心。
他仔细的擦拭着,像以前每次战后,妻子都为自己擦身一般。
他还想起,每次洗完后妻子总是会细心的梳顺头发。
......
“你为何一直梳这头发?”
炎放下梳子,在纸上写道:
白色,甚美。
“可我却觉得红色更美。”
炎愣了愣,又写道:
赤色,固然美,却很是豔丽;不如白色的好。
......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来人赶紧收回目光。
翯疑惑着,摸了摸脸。
当看到手背上是眼泪后,他嫌弃的甩了甩手。
“这种和雨一样的颜色,真是恶心。”
说着,用指甲划烂了眼边。
这下可如偿所愿了,眼边流下的不再是和雨一样的颜色。
“这下流的,可是红色了!”
来人不敢看这些,光是用余光瞄着,心里就慎得慌。
他在那边自娱自乐了许久,才开口道:
“故事我不想讲了,你走吧。”
他胡乱摆摆手,眼睛继续盯着罐子。
看着罐子里,他最爱的人和他最爱的颜色。
“好了,他走了,你说话吧。”
翯轻轻拍了拍罐子,拧开了瓶塞。
“哦,是这样的吗?哈哈!”
......
临走前,来人听到男子古怪的笑声,回头望了眼。
这一眼,可叫她今生都不敢忘却。
男子用手把心脏从皮肤下拽出来,连带着血赤呼啦的肉块与血管,还有几块粘在上面的破碎了的肌肤。
一掏出来,血就从中喷出,汩汩地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