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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雄豪(60)

作者: 赤水三株树 阅读记录

皇帝道:“母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王氏族人接任上筠,所有一切都是您安排的疑阵,王麴出任辉州,笼络采州,才是您的目的。”

太后靠坐软榻,声音也变得低柔:“什么囊中物不囊中物的,这是封氏的江山,王氏、萧氏、沈氏或是詹氏,统统都只是臣民。皇帝都已经当人祖父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着三不着四的,做事也总是顾头不顾尾,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皇帝质问道:“母亲,在您心中,我是不是永远也比不上兄长!”

此言一出,元棠和沈靖宣都看向封淙,素纨不敢再让他们听下去,忙引他们从侧门离开,封淙先是站着不动,元棠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封淙才挪开步子。

走出康馨殿,几人都听到皇帝一声咆哮:“……他才是毁了社稷……”,太后也声音也变得严厉。守在外面的宫人噤若寒蝉。

王妘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怕得抓紧王嫙的裙带。

素纨维持镇定向几人告罪,又分派宫人将膳食送到各人住处,安排他们先各自用膳。

封淙三人回流响居。

“日前詹方已经扶他叔父的灵柩回乡,还是太后娘娘深谋远虑。”沈靖宣叹着说。

元棠疑惑:“不是说云旸侯不善庶务和武备,萧家竟未设阻?”

沈靖宣望了一眼封淙,说:“萧擅之刚获罪,萧家一面要救他,陛下又要抢先布置上筠镇,还要同病愈归朝的王尚书应付,已失了先机。”

他们都成了太后的棋子,都只是局中的一部分,沈氏、詹氏包括封淙,都吸引了皇帝和萧氏的注意力,即使太后避而不出的时候,三方都与王氏共同承受了萧氏的打压和皇帝的猜忌。

最后得收渔翁之利的还是王氏。

封淙轻笑一声,沈靖宣也笑了,说:“也罢。今日难得一聚,也不管这些烦心事,管他何人为将和何人作相,有酒没有?”

酒是自然有的,晚来天欲雪,红泥小火炉,宫中窖藏的清露酒温温地暖上,酒香飘满一室。

元棠不能喝,便以茶代酒,封淙和沈靖宣佐着烤鹿肉一杯接一杯地喝,开始还是闲情小酌,而后越饮越畅,为了不让两人喝冷酒,屋里干脆放了四五个火炉,轮番温着。

元棠从来不知沈靖宣竟然这么能喝,他饮酒后双颊泛红,醉眼朦胧,比平日更昳丽几分,容光照人,让不喝酒的人都要醉了,添酒菜的宫女脸色酡红,不敢抬头。

受满室酒气熏染,元棠后来也有些晕晕乎乎,虽未喝酒,也觉得自己要醉了,饭饱后昏昏沉沉,倒在软榻上闭上眼。

夜里元棠被一丝寒凉惊醒,屋里漆黑一片,案上的残羹冷炙已收拾干净,榻下小炉还冒着红光,沈靖宣睡在软榻另一侧,身上盖着锦衾,元棠本来也盖了一床,他翻动的时候给踢走了一半,所以才被冷醒。

南窗还开着,元棠正要去关,发现玉屑似的雪花从空中撒下,窗下和矮墙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夜静无声,唯有雪簌簌落下。

或许正是太安静,一点点响动都无法融于夜色,元棠隐约听到有人在交谈,封淙不在屋里。

他们喝酒的地方是书房隔壁另一间宽阔的居室。

元棠稍稍朝窗外探头,未见封淙,却见随侍太后的宫人坐在廊下,他穿过暖阁,推开隔扇一条缝儿,书房里亮着灯,太后和封淙都在书房。

“……不能让你出镇上筠,祖母感到很抱歉,”太后说,“好在朝廷也不能这么快招你叔父回京,待过段日子你封了郡王,再筹谋也不迟。”

“郡王封与不封与我都无甚干系。”封淙声音平淡道。

“我以为你不会再说这些意气用事的话。”太后皱眉道:“你有你的身份、血统,也有聪明才智,难道甘心一辈子困在佛寺或隐没于乡野,在你成长的时候我忽略了你,现在可以给你补偿,让你回到你应该在的位置。”

封淙说:“太后没有忽略我,只是从前忙于朝政,王家也不愁后继支撑。”

太后不满道:“你非要将祖母的一片好意说得如此别有用心吗。好吧,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我觉得,这与我想对你好并不冲突,祖母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那我该多谢您费心?”封淙说。

“你……你这孩子,真是……”太后一时找不词汇训斥封淙,她叹道:“你就用这样的态度对迎接你的祖母?”

封淙身形动了动,转身从炉子上提了壶热水给太后刀叉,太后环顾书房,看到角落里一只书箱,走过去打开,她说:“这些都是你父亲的……”

热水在壶中咕咚咕咚轻响,宁静的雪夜里,声音仿佛有些不真实。

封淙说:“太后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杀死我阿父?”

太后身形猛然一震,影子在帷幔上虚弱地晃动,元棠揣紧袖口,十分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声。

“我没有杀他,”太后的声音如她身体一样颤抖:“你怎么能这样污蔑你的祖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你一直这么怨毒么,给我跪下,跪下!”元棠从未见过太后如此失态,守在门外的素纨也注意到异常,不由得向门边探身。

封淙背对元棠一侧,放下水壶,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气得发抖,四处寻找,从图纸下拿出一根做沙盘用剩的木条,狠狠抽打封淙,没两下木条就断了。

元棠仿佛也被抽在心上。

封淙站起身,直面太后,说:“对,不是您亲手杀的,因为那时您正诱导太子孺人谋杀我阿娘,同时忙着收揽权势,无暇顾及其他。”

“而你的丈夫和儿子已密谋给我阿父下毒,我阿娘死去的消息是您给他的另一道催命符。你没有亲手杀死他,但你害死了他。”

封淙话中的冰冷如同寒冬夜雪,被揉碎撒开,覆盖了所有声息和知觉。

“我想阻止的,”太后满目惊痛,无力地坐到软榻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素纨实在看不下去,躬身进入屋子里,扶着太后,责备道:“殿下您不能……”她看到封淙的神色,不自觉噤声。

太后闭上眼睛,再正睁开时,眼中恢复几分清明,她挥挥手,素纨犹豫了一下,退到门外。

“关于你的母亲,你可以恨我,她没有错,只是太子妃的身份不合适她,而你父亲又太在乎她,”太后道:“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父亲的用心。当时对他已经很不利,他应该娶一门闺秀,这样才能稳固他的地位,保证他安全,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先帝也有不得已,你父亲始终是我和先帝的骄傲,我们以他为荣,他是我们最优秀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封淙却仿佛不屑于恨,他说:“太后的引以为傲,就是让他时候也不得安宁么?”

太后说:“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日,绝不会让人动他的封位。你不必为这件事生气,没有人能撼动他,我去后,你也可以继续为他保有封号,你做得到。”

封淙说:“太后既然想将我扶持为王家后盾,我是不是也可以与太后换些筹码,您从我这里得到的,总要用一些东西与我换吧。固然我是太后儿子的儿子,这身骨血都是您的血脉,但还有一半属于我母亲。就当我为阿娘的另一半换取一些那东西。”

太后对封淙这种说法感到不悦,但不想在眼下发作,她眯起眼睛,说:“你想要什么?”

“我可以与太后合作,从此听您派遣,”封淙说,“我希望我阿父改封为文熙皇帝,阿娘追封为皇后,与阿父共葬皇陵。”

“什么!这……你叔父不会允许。”太后仿佛从未认真看过封淙,她借着火光打量他,“这难道才是你一直的想法?你不该这么想,也不该说出来,你叔父已经登基近十年……至少现在你不该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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