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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相诀(15)+番外

作者: 满絮 阅读记录

黎未哼一声,偏头过去自顾抚马,真不再与他说话了。

苏卷冰在后头抿唇笑。他真是愈发喜欢她这一点,一被逮住说这样做不像个男人,再大的怒火都瞬间偃旗息鼓了。他从侧后面去认真瞧她,虽然行为间颇有男人气概,但眉眼唇笑分明是个女人呀。这满朝的官员都瞎了眼,真当她看作男人;他也是瞎了眼,这一月困不成眠,竟真以为自己患上了那断袖之癖。

他轻轻吁了口气,幸得有那双生子的说法,旁人都以为她男生女相,不曾疑心。今后她这个秘密他与她共知,虽然她不晓得,但于他来说,这就像儿时藏的糖罐子,只他知道在哪里,他会珍藏,偶尔也捧些出来,甜一甜嘴。

黎未到一旁寻了些杂草喂给马儿吃下,而后她抬头看了眼日头,略有些担忧。不知今早突发的事,会否让白蘋失了她的踪迹。毕竟远在邾朝之外,黎家的势力还无法面面顾及。斟酌许久,她开口道:“苏大人,我们进郈国境内吧。”总还是要找个客栈安脚,再慢慢做打算。

苏卷冰点头应好。他们本就是往着郈国边陲而去,若此时赶路,应该能在夜前入城。而且一旦进入郈国,林府也不敢肆意搜寻他们。

苏卷冰走至马前,轻轻替它顺了顺毛,请黎未:“黎大人先上马吧!”

黎未步子一顿,略抬下颔瞧了他一眼,只道:“本官要在后面。”

苏卷冰忍笑点头应好,自己踩鞍先上了马,然后俯身伸手给她:“大人借力吗?”

废话!他既拉着缰,又踩着鞍,再没别的让她借力了,她又武艺平平,不应他怎么上?黎未眼中不豫闪过,到底忍住了,伸手上前握住他的,借他力腾身上了马。

苏卷冰得寸进尺,拉她的手不放开,直接环上自己腰,嘴里还道:“黎大人别要多想,下官是怕路途颠簸,让大人坠下了马受伤。还望大人不要负我一片好意才是。”

黎未被他这样一拉,猛地撞上他的背,正又羞又恼之间却听他这样言语,顿时气得面色发白,却强自撑着,作不在意的嗤笑一声:“劳苏大人用心了。”手挣开他手退到身前,想了想,还是伸手去轻轻攥住他衣裳的一角,一言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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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他们轻骑入了郈国一边陲小城。

寻到客栈已是夜深,小二帮着他们将马栓去马厩,掌柜的打着瞌睡同他们说:“二位客官,住店呢?”

苏卷冰点头,道:“掌柜的,两间上房。”

黎未狐疑,小声问他:“你哪儿来的钱?”她从白蘋处拿了些钱,但他并不知晓。她原先本打算以抵押马匹为钱作借口,花自个儿的钱与他寻个客栈凑合凑合的,却不料他一张口就要两间上房,他从哪里知道他们有钱了?难道——她瞪眼,回手护好身前两枚玉环,“你休想打这个的主意!”

苏卷冰闻言失笑,从腰封中取出一个锦囊,向她晃晃,得意洋洋地道:“放心,我有钱,出来时从府里拿的。”

哎哟,这个人噢,逃了别人的婚还好意思拿别人的钱?黎未简直对他“刮目相看”,她以前还是太小看他了。

掌柜的却道:“哦,不巧了,上房已经没了,现今也只剩下一间普通的房了。二位客官如何——”

黎未随口应好:“那就一间——”

苏卷冰却打断她:“不行!”好歹是姑娘家,与他一个男人同住,哪有这样毫不犹豫轻易就答应下来的?

掌柜的为难道:“这个,两位要不再合计合计?”

黎未莫名看他一眼,蓦地心下了然,慷慨道:“好吧,你睡铺,我睡地!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名出自韦庄《荷叶杯》

☆、相见更无因

到底最后谁也没睡上床铺。

黎未在马上颠了一日,这会子精神反倒更精神了,因而入了房先掌灯,寻了笔墨在桌上作起诗赋来。

苏卷冰在旁觑了眼,并不太能理解这种风情,负手问她:“黎大人,不歇下吗?”

黎未口中答:“唔,苏大人累了就先歇下吧。”说得含糊,连片刻目光都不愿移开。

苏卷冰见她奋笔疾书,真把自己晾在一边了。只好摸摸鼻梁,道:“离天光也就几个时辰了,下官也了无睡意,就去院中练练手,若有什么事,大人来寻就是。”说着,往外走去,回身关门时又瞧了一眼黎未,然后下楼去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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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如墨,天边月光微弱,照不到人间来。

苏卷冰走在廊下。寒风过廊,吹得檐下吊灯随风而晃,一时凌乱了地上光影。他停在一处阴影,从袖中取出一个玉雕的哨子,放在唇边轻轻吹响,似蝉鸣似莺呖,在这寂静的夜格外明显,却并不叫人心中生疑。

约半炷香时间,一个黑衣人悄然翻墙而入,快步走上回廊行至他身前,跪下候命道:“公子。”

苏卷冰的脸在阴影中露出来,无甚表情,他手中轻轻抚着玉哨,问:“林府怎样了?”

黑衣人恭谨回道:“小人已照公子吩咐,将他们引到别处去了。”说着,略抬了头,觑他脸色,小心开口道:“老爷问,公子何时去办那件事?”

苏卷冰负手转身去望天边月,月钩初上,本该清辉四照,却因有墨云浓雾环绕,渐渐失了颜色。他久久望月而立,直至那月被蔽了去,才淡淡开口道:“我自有打算。”

黑衣人早已吓得冷汗潸潸,此时听他开口,恰巧又是一阵寒风过廊,吹入贴汗的衣角,冷得他直起战栗。他俯首,再不敢半句多言,只应道:“是。”

苏卷冰沉默片刻,突然问他:“此地近几日可有什么盛事?”

黑衣人道:“后日中元,有盂兰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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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黎未搁下笔,捧墨纸上榻盘膝坐下。她推窗外望,一悬孤月已被掩得只剩余晖,天如墨泼洒,黑得无边无际,不知下笔之人是想画出怎样的意境。

夜间冷风急急入窗,镇纸下诗赋很快墨干,黎未紧了紧对襟,又将纸叠折收好放进香囊之中,推门出去寻苏卷冰了。

苏卷冰仍站于廊下,黎未走近,与他一同看向天边。

还是苏卷冰先开口问她:“黎大人做完诗赋了?”

黎未嗯了一声,问他:“苏大人不是说要练练身手吗?怎么在这里望月?”说是望月也不对,此时那钩月早已不见。

苏卷冰笑:“下官有些许感慨罢了。”

大概他们二人都已心知肚明,这一路的相伴快到尽头了。

黎未抿唇笑道:“望月寄托,不像苏大人为人。”

“当无法尽人事时,总是需要找些寄托。下官只是一介凡人,也有欢喜也有无措。”苏卷冰轻叹一声,那一声落在黎未心上,也莫名惆怅起来。

她不是冷心的人。这一路她能看出苏卷冰对她并无什么恶意,至少目前没有。只是他们缘起于两家世仇,纵使之后有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但未来已经改不了了。他不说,她未提,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待新君即位,苏黎几百年世仇也该有个了结了。不是他死就是她亡,命运已经落笔。

黎未道:“日后尘埃落定了,苏大人与我无论谁胜,皆取败者之骨做成棋子罢!”

苏卷冰认真想了想,笑起来:“不胜荣幸。”

黎未也笑:“吾亦,荣幸之至。”

恰寒风入颈,黎未缩了缩肩,苏卷冰余光瞥见,转头与她道:“黎大人回屋歇下吧。”

黎未摇头,另道:“后日中元,有盂兰盆会,苏大人要一起去瞧瞧热闹吗?”

苏卷冰点头应好:“下官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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盂兰盆会这日,苏卷冰与黎未一同出客栈往寺庙去。中元日,又称鬼节,是亡人回归俗世再食一回人间烟火的日子。因郈国信佛,今日许多民众都会去盂兰盆会供奉佛祖,济度六道苦难,以及报谢父母生养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