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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的是时间(66)

作者: 澜问 阅读记录

他眼皮一撩,看见绒毯下露出的一窄边儿睡裤裤腿,登时站起身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绒毯外面。大冷的天,就穿一条单裤子也敢往外跑!

乐乐原地弹跳,“我也要上报纸!上头条!”

易乘风脑仁疼,一个熊孩子还没搞定呢,两个真能给人整疯。

他朝李敏旭摆手,“我大姨跟你家一个小区,赶紧给这崽子帮我顺过去,别耽误我干正事。”

“我不冷,你把衣服穿上。”晏羽掀了外套往回递,易乘风也不接,就一件T恤站在大凉夜里,真无动于衷就算你铁石心肠!

二十分钟后,几人已经顺利转移到易乘风家楼下。

苏享惠从阳台上探出个头隔老远便居高临下地招呼着,“赶紧都上来坐会儿,喝点热汤再走!”

晏羽转头看向易乘风,“这楼好像没电梯?”

“嗯,老楼。”

“那你没说你家在六楼……”

“你也没问哪,反正都不用你爬。”易乘风往他面前半蹲下来,“背你吧,安全点儿。”

都给骗到门口了,现在还带反悔的吗?晏羽的表情活像被抢了亲逼上花轿的新媳妇,从不想从,逃又逃不掉。

苏姨的确老热情地,一队人刚爬到五楼易家大门便向他们敞开了,“哎呦,这……来来慢点慢点。”

第一次见到晏羽,苏享惠倒是没能立即认出他来,只是看到这么端正标致的一个小孩儿不良于行心里挺不好受,生怕自己家傻儿子一毛躁给人磕碰了。

“阿姨好。”晏羽一被放下便马上跟易妈妈问好,其他人则跟到了自己家似的直接登堂入室十分随意。

“好,好,外面冷快进屋,这孩子怎么穿这么点儿,可冻坏了吧……大风你让你同学先暖和一下,我给你们盛热汤去。”

“易叔今天夜班?”刘开迪跟进厨房帮忙。

“是呗,所以我看小乐也不用送走了,晚上就跟我一屋。大风跟他同学住他屋……诶这个漂亮的小伙子叫什么名?以前没听你们提过——”

“他叫晏羽,”刘开迪一手一碗金针豆皮儿汤,嘴里毫无防备地往外秃噜,“九月才转学过来的,风哥没跟您说过吗?就我们班学习超牛那小孩儿。”

苏享惠笑容一卡壳儿,脑子里瞬间反应过来这个脸熟的小孩儿究竟是哪个“别人家”的孩子了,姓晏,和他爸长得真像。

当年的晏啸是何等出众,同龄的异性就没有不对他见之难忘的,得亏自己养了个儿子,要是个闺女对人家这么上心,她恐怕还得找根绳直接捆上。

难怪易乘风这臭小子对晏家小少爷转学回来的事儿黑不提白不提的,合着七八年过去了还傻乎乎地跟人家玩到一块儿,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她当年打轻了!

苏享惠心里存着对晏家的芥蒂,但她骨子里不算一个糊涂人,知道当年那些也都是大人之间的阶级矛盾,不该算在一个孩子头上。

何况晏家这孩子还总是给自家儿子补习,成绩提高就是铁证,对于一个高中生的妈妈来说,没什么能跟孩子学习成绩过不去的沟坎儿。

“哎,那个小……晏羽是吧,你别喝那个,我给你煮了面……”苏享惠又转身钻进厨房去盛面,鸡腿肉吊的汤底,上面还卧了个水汪汪的荷包蛋。

易乘风和晏羽听见刘开迪就这样直白地帮他自爆了家门,心里都不同程度地咯噔了一声,但这种事情瞒也瞒不住。

晏羽见易妈妈似乎没什么特别反应,以为是易乘风之前跟她提到过自己了,稍微放下心来。只是这“饭量小、少弄点、减压份”的一碗面,好多!

易乘风则直接在心里为他妈的沉着冷静点了个大赞,他苏阿姨太大气啦,这么给面子的话回头私下里让她抽个十鸡毛掸子出出气也值当!

一群大小伙子热热闹闹地喝完汤,该留留,该走走。

苏一乐不用被二次派遣,显得十分兴奋,换上易乘风带他买的新鞋子满屋跑了几圈,被苏享惠撵回主卧写作业。

易乘风趴在餐桌上呼噜呼噜吃晏羽那份根本没动几筷子的鸡蛋面,把自己撑了个肚歪。

次卧放了张双人床,平时就易乘风自己滚着睡,偶尔苏一乐来避难跟他挤一挤,经常半夜把他挤到客厅沙发上睡去,小崽子太能折腾了,梦里能练出一全套降龙十八掌加九阴真经。

晏羽睡觉有多老实他是见识过的,不过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晏羽肯定不习惯跟人挤一张床。

“晚上你睡我床,我睡客厅,你有事叫我,叫不醒就打我手机。”

“快十点了,你还刷题么?要不今晚早点休息吧。”

“我给你换了干净的床单和被罩,这被子你睡薄不薄,我把暖气开大点儿……对了,屋里温度高容易上火,水杯我就放这儿……”

“小晏?”易乘风嘚啵半天,晏羽一句话都没应他,简直比空气还安静。

他坐在书桌边,看的正是易乘风写了一半的数学作业,“这里,你来看下……圆的内接四边形的对角互补,并且任何一个外角都等于它的内对角……”

晏羽从笔筒里抽了支铅笔,刷刷刷在卷子上边改边写,“……所以,∠ACE=∠ABD,这边两个角的合是180度……”

台灯的光镀在他瓷白的面颊上,映出一丝与这夜色不合时宜的紧绷和疏离,像是有层无形的什么障碍把他和整个世界隔离开来。

晏羽不知道自己应该在这里做些什么,又显然不能什么都不做,他需要一些事情来证明他同这个世界仍然存在着某种联系,他不想重新回到那种被红砖墙和玄铁栅栏死死囚住的状态里。

易乘风显然觉察到他的异样,回手推上了门,“来,咱们站一会儿。”

裹得越来越紧的障碍被戳破了一个小口子,有清新的空气涌进来。

晏羽像个小动物一样柔软地靠在他身上,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几不可闻。他心里难受了,每次这样,都是他不好受的时候。

“你跑出来多长时间了?”

易乘风有点儿不敢细想,万一今晚他们没在路上捡到晏羽,那他这会儿又会一个人去哪里?在那家酒店之前,他又被人当作离家出走拒绝了多少次?

离家出走,很可笑是不是?他有家吗,又如何走?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银皇后肥嫩的叶片上狠狠掐了一指甲,留下月牙形永不磨灭的疤。晏羽不是一株晒太阳浇水就能存活的植物,他有感觉他会疼,如果一直掐下去他还会遍体鳞伤。

“没多久,就是吃了晚饭出来丢个垃圾……我真是太笨了……”

“你难得笨一次,我觉得挺解气的。”易乘风挤出个笑,“不丢垃圾能熏死你么,非得出来一趟。”

“阿姨做的醪糟,味道有点儿大……”

“你可真是活该啊!”

天底下就你鼻子灵,而且塑料味、烟味、酒糟味……什么味都闻不得。

“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事,好歹跟我说一声,除非你根本没把我当成朋友。”

晏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推开易乘风的胳膊把自己咕咚摔回轮椅里,“你妈妈会不会生气?毕竟小时候……”

“她要是看见咱俩抱在一起的确会生气,但现在不会了!”易乘风被他吓了一跳,有点儿不高兴,“你这样不怕把自己摔散架了?不疼是不是?”

“嗯,我挺禁摔的。”晏羽敲了敲那张卷子,“你把这题接着写完吧,留一半能睡得着觉?我送你的题集随便借一本给我看看——”

苏一乐砰地一声撞进屋,手里捧着个切满苹果的瓷碗,“小晏哥哥吃水果吧!”眼珠儿滴溜溜在屋里转了一圈。

“牙都刷了,多老晚还吃水果!”易乘风叼着笔用脚尖把小难民轰走。

“二姑,他们在写作业!”单蠢的乐乐小盆友实在搞不懂大人们的诡计,刚一出门就把他二姑给卖个底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