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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摇翠竹(43)

作者: 君子慢 阅读记录

可是马上,夏慕君的脸色就又变了,因为她看见了柳盛之。

那个厚脸皮的柳盛之虽然坐在人群最后,可身量高啊,一身亮白锦衣十分惹眼,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周围的乡亲们也频频看向这位陌生男子,可他丝毫不见局促,看到慕君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还十分得意的招了招手。

慕君赶紧低下头,她的反应都被霍乘风看在眼里。霍乘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柳盛之得意的表情。

柳盛之更是挑衅地冲霍乘风眨眨眼,霍乘风并不理会,面无表情的转过了头,衣袖下的拳头却已经悄悄捏紧。

礼乐声又起,正宾也就是夏婉娘,于东阶净手,高声吟诵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诵完,有司即夏云峥,端来托盘,奉上罗帕和发笄。

夏婉娘跪坐,在映荷的帮助下,为慕君梳头加笄。先是将鬟髻拆散,再细细挽成螺髻,盘好,覆以罗帕,插上发笄。

高高的螺髻束起了慕君乌黑润泽的头发,也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和光洁的额头,青涩褪去,整个人落落大方。

霍乘风看着这样的慕君,心中泛起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初加完毕,映荷陪慕君返回东房。慕君再次出来时,已经换好了素衣襦裙,清雅简单,恰似豆蔻少女的纯真无邪。

慕君缓步来到大堂正前,然后转身面向跪坐主席的父母亲,庄重的行跪拜礼,说:“慕君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夏慕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真心实意。她也在心中悄悄说了一句:“夏慕感念父母生育之恩。”对身生父母,她以前并不恨,也只是不恨而已。而现在,她觉得自己也该感恩。

夏若虚和夏于氏在上方看着女儿,欣慰的点点头。夏爷爷夏奶奶抱着小慕兰在下面看着,也是感慨不已。

人群中坐着的离歌看着这一幕,难免心有所感。她努力的眨眼睛,泪水却还是渐渐蓄满眼眶。

实在忍不住了,不愿意失态,她缩了又缩,把身子挤成小小一团,从座位上慢慢溜了出去。除了于元意,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小翠也没有。

小翠在干嘛呢?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前面的慕君。

所谓及笄,有女长成,待字闺中,父母甚慰。

自己呢?她只依稀记得自己五岁上下进霍府,已经待了七年有余。

旁边那位有司看着倒挺精神,是慕君姐姐的弟弟吧。那日在河堤,他捏着拳头维护自己姐姐的样子,小翠现在还记得。

我的哥哥如果还在,也有这般高了吧,也会如此护着我吧。小翠想着。

前面执礼的夏云峥有些不自在,觉得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瞅个空档,他悄悄回头一看,却是那个绿衣丫鬟。

她并不回避,就这么痴痴的看着自己,轻轻蹙眉,好像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呢?

云峥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瞧一位姑娘。中间隔了这么多人,他还是看清楚了,她的左眼眼角有一个小小的红痣。

可她却又突然流泪,然后低下头。她怎么了,云峥心想。

小翠擦了泪水,再抬头,却发现身边的小姐和于元意都不见了。她在心中暗骂自己疏忽,急急的跟了出去。

出了祠堂,外面都是差不多的青瓦红墙小院,鸡鸣犬吠相闻,农田零星散布,羊肠小道和黄土路如阡陌纵横。

小翠兜了几个圈,夏阳高照,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也没有看到小姐的影子,倒是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了。

祠堂内,笈礼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慕君拜完父母双亲后,再次回到席上跪坐,夏婉娘开始吟诵二加的祝词,诵完就和映荷一起,将慕君头上的发笄拆掉,换上发钗。

尔后,慕君换上整套的曲裾深衣,再次向各位长辈和来宾行礼。

二加后,还有三加,换上钗冠和长裙礼服的慕君,雍容大气。她缓步走到祠堂的天井,庄严的跪拜天地。

接下来,是“字笄者”,由父母给女儿取一个表字。

本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所以夏若虚觉得依祖制,就将慕君的乳名作为她的字,最合适不过。

夏若虚站在前面,清了清嗓子,说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曰玉娘也。”

慕君跪拜答谢:“玉娘虽不敏,敢不祗承!”

至此,及笄礼的全部流程才算走完。礼乐声歇,观礼的人们也准备散了。

夏慕君和家人立在前排,向离场的各位来宾和亲朋一一鞠躬致谢。

柳盛之抢先走到霍乘风前面,还要偏偏立在慕君身前,用确保霍乘风能听见的声音,笑着说:“玉娘,恭喜你!记得要戴我送的发钗哦。”

说完,柳盛之冲霍乘风笑笑,晃晃悠悠的走了,他背影上简直写着“得意”两个大字。

他身后只留下黑脸的霍乘风和红脸的夏慕君两两相对,一个是气的,一个是躁的。

慕君还想着要怎么解释,霍乘风只说了句:“你别理他”,就走了。

☆、第四十章迷路的人

霍离歌从祠堂出来后,边走边抹泪,也没留意周围,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片竹林。

这是一个缓坡,葱葱郁郁的竹子一望无际,直顺着缓坡长上去,漫山遍野的延伸开来。

霍离歌索性走进竹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扶着竹子,终于哭出了声。

她不是梨花带泪,也不是嘤嘤抽泣,而是像孩子似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稀里哗啦,哭的撕心裂肺。

后面的于元意只是远远的跟着,可也顺着风声听到了这边的哭声,一声声都是伤心的宣泄,全然不似平日柔怯的离歌。

又过了一会,离歌的哭声终于慢慢歇了,只是身子还控制不住地抽动。

她突然回头,盯着于元意的方向,还带着呜咽声,说:“出来。”

于元意从竹子后面显出身形,慢慢走了过来,他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离歌。离歌展开帕子,细白的纱绢绣了一株红荷,并两个娟秀小字“离歌”。

于元意心中暗道一声:“糟了,拿错了。”

“你喜欢离儿?”

哭过的嗓子有些喑哑,可说出的话更让于元意吃惊。

“你……”

于元意仔细看着对面站的离歌,不,这不是离歌!

她是霍安歌。怎么会这样?那她方才……

“我只是想来看看乘风哥哥和那个姑娘。”

霍安歌抬起眼睛,水雾迷蒙的眼神如此茫然,全然不似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么明媚,那么嚣张。

她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回答于元意,又像是自言自语。于元意突然觉得,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

“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

“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的爹爹,都认为我太过骄蛮,只有他懂我是为什么。”

霍安歌还在喃喃的说着,看着远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她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花,嘴角却已经笑了出来。

“后来有一天,我偶然得知,在很小的时候,大伯就给我和乘风哥哥订了娃娃亲,我高兴的一夜没睡。”

“我天天盼着长大,一心一意的等着嫁给乘风哥哥的那一天。”

“可是过了几年,就传来了大伯在前线通敌的消息,婶娘日日来我家求爹爹,可爹爹总是沉默不语。再后来……朝廷上下都说是我爹爹秉公执正,大义灭亲,而乘风哥哥也来退婚……”

说到这,霍安歌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硕大的泪珠滑落。

虽然知道她不是离歌,可看着她如此,于元意也是不忍心。

“霍小姐,恕在下多嘴,感情的事情如果勉强,只会两败俱伤。”

“你说的话和离儿一样……”

听了于元意的话,安歌回头,噙着泪的眼睛像蓝色的湖泊,那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