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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阁秘闻(2)

作者: 姵璃 阅读记录

两人说着便继续往后院而去,转过连廊时,西岭月突然感到如芒在背,像是有人正用犀利的视线盯着她。她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但见周围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难道是错觉?她转过身继续前行,然而这次刚走了两步,便险些与人撞个满怀——是一位年轻公子,穿墨色袍衫,身后跟着五个侍从。他们将狭窄的连廊全部占据,挡住了西岭月和阿萝的去路。

西岭月立即敛衽垂眸,轻声道歉:“冲撞这位郎君了,抱歉。”

“无妨。”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和缓,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

西岭月严守大家闺秀的礼节,仍旧垂着眸,轻轻颔首:“多谢。”

她说完这一句,想着对方该让路了,可等了片刻,面前这位公子却纹丝不动,依然占据着连廊的中心。

阿萝便适时开口:“烦请郎君借过。”

对方仍旧站着不动,反而扫了一眼阿萝手中的礼物,笑问:“娘子要去探望节度使夫人?”

不知怎的,西岭月忽然感到不妙,这才抬起

头来打量面前的年轻公子。对方身形高大,她目光所及,先看到了一身墨色无暗纹的袍衫,衣料质地上乘,周身无甚装饰,低调得紧。她视线顺势上移,又看到了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颌、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梁,最后是一双沉黑明曜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

西岭月暗道一声糟糕,立即扯出一丝干笑:“这位郎君有何指教?”

墨衣公子见她表情敷衍,眼中戏谑之色更浓:“娘子还没回答某的问题。”

这简直是在刁难了!西岭月尚算沉稳,可阿萝哪见过这等场面,立即斥问:“光天化日,佛门重地,郎君你什么意思?”

墨衣公子闻言神色不变,他身后一个年轻侍从便开了口,有样学样:“光天化日,佛门重地,我家主人好端端地走着路,险些被你家娘子冲撞,怎么,问个问题都不行?焉知这不是你们主仆的计策,看我家主人身份尊贵,想借故亲近?”

其实这番话说出来,倒也不算什么侮辱。有唐以来,民风越发开放,经过百年的胡汉同化,许多男女之防也不大遵守了。尤其江南地区自古便是风流之地,才子偶遇佳人,佳人主动示好这种戏码,不仅不算有伤风化,反而是文人墨客口中的风雅之举。

可蒋家世代书香,女儿又被邀去参加七夕簪花宴,这个节骨眼上,自然分外看重闺誉。阿萝生怕这公子缠上

西岭月,坏了主家千金的名声,便着急地反驳:“你们……简直无……”

“哪里来的恶仆?!”西岭月唯恐阿萝口无遮拦,连忙开口打断她,将矛头转向方才说话的侍从。

那年轻侍从一愣,墨衣公子也是挑眉笑问:“还请娘子指教,我这侍从为何是恶仆?”

西岭月再次向他行了一礼,施施然道:“我看郎君身无繁饰,便知您是低调之人,不欲向人透露身份。贵仆却公然宣扬您‘身份尊贵’,岂不是违背了您低调礼佛的本意?贵仆身为下人,不揣度主人之意,做事还与主人相悖,不是恶仆是什么?”

“你!”那年轻侍从面露不忿之色,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墨衣公子倒是认真地思索片刻,又回头看了那侍从一眼,表示赞同:“娘子说得极是。”

西岭月点了点头,故作大义凛然之色,再道:“此为佛门圣地,郎君与我均是诚心礼佛,贵府恶仆却以下流之心揣度我主仆之意,以龌龊心思断言我礼佛之心。知情的,只道是这恶仆不懂规矩;不知情的,自然要说贵府家风不严,疏于管教,无端坏了您的名声。郎君,您说他算不算是恶仆?”

“的确是恶仆。”墨衣公子脸上微有笑意。

“郎君高义,切莫助长恶仆的风气!”

西岭月忽略掉那位“恶仆”投来的犀利目光,正打算借机告辞,岂料对方话锋一转,接话道:“不过,

我也要为我这恶仆说句公道话,倘若我没记错,方才是娘子的婢女先出言不逊,我这恶仆才还口的。如此说来,您这婢女也是恶婢。”

恶你姑奶奶!西岭月暗骂,面上却装出讶然之色:“岂会?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墨衣公子眸中再次掠过笑意,面不改色地道:“方才出于礼节,我不过是询问了娘子的去向,贵府婢女便暗指我意图不轨。且不说她一个下人,您没开口,她却敢以下犯上,并以下流之心揣度我与娘子偶遇之意,以龌龊心思断言我礼佛之心,也是恶婢一名。知情的,只道是她不懂规矩;不知情的,自然要说娘子疏于管教,无端坏了娘子的清誉。我这‘恶仆’不过是看不过眼,驳了她一句,下人间说话,原就当不得真的,娘子您说是不是?”

墨衣公子将西岭月的一番话如数奉还,噎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暗道此人厚颜无耻,眼珠一转,叹了口气:“郎君您确实误会了,我的婢女可不是这个意思。”

“哦?”墨衣公子再次挑眉,“难道是我听错了?”

“自然也不是。”西岭月轻咳一声,沉下声音,“阿萝,方才你说了什么,再大大方方地说一遍。”

阿萝不知西岭月打的什么主意,只好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重复道:“方才……方才婢子说,‘光天化日,佛门重地,郎君……郎君什么意思’。”

“这言下之意

,难道不是污蔑于我?”墨衣公子看向西岭月,一副“我看你怎么解释”的模样。

西岭月却转头望向廊外,假意被日光刺得眯了眯眼睛:“眼下不到申时,日光正烈,难道不是‘光天’?今上即位以来,接连平定夏绥、剑南西川两地叛乱,如今四海升平,难道不是‘化日’?”西岭月再次转回视线看向墨衣公子,“小女子不才,也学过几日诗书,倘若眼下都不算‘光天化日’,那什么才算?只怕近五十年以来,就属如今最太平了!”

西岭月这话不假,大唐自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成风,节度使叛乱四起,历经数代天子都束手无策。直至当今圣上李纯登基,尚不足而立之年,却在短短两载之内接连平定两三个藩镇叛乱。此后,各地藩镇均被震慑,节度使纷纷上表效忠,一时间四海归服,竟是五十年来从没有过的安和太平。

而她这番话,墨衣公子自然无法反驳,否则便是质疑当今天子的作为。他心里清楚这女子是猜到了他的身份,逼着他开口让步,此刻他若再刁难下去,日后若传出去被有心者大做文章,难保不会惹出是非……

想到此处,墨衣公子只得认同:“如此说来,竟真是‘光天化日’不假。”

西岭月略有得意之色:“‘光天化日’不假,‘佛门重地’也不假啊!想这金山寺始建于东晋年间,历经四百年而香火不熄,

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寺,更是水陆法会的起源地……”

她说话的时候眸中似掬了一束日光,神采飞扬,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两侧投下轻微的阴影,如同两只蝴蝶振翅欲飞。墨衣公子打量着她,不动声色地听她狡辩——

“郎君您说,金山寺算不算佛门重地?”

“自然算得。”他口中应着,立刻捕捉到她一抹狡黠的笑容。

而西岭月犹自未知,又做出正经之色,再行解释:“是以您误会了,我这婢女方才所言,不过是感叹这太平盛世,景仰这佛门圣地,再看到郎君这般风流人才,多嘴问了一句您的去向。便如您方才询问我的去向一般,都是礼佛之人的诚心之语,又何来出言不逊?”

眼见墨衣公子欲还口,西岭月又急忙续道:“即便我这婢女身份低微,不该以下问上,但是佛祖面前众生平等,郎君又穿得如此低调,想必也是不会介意的。若是出了金山寺,在大街上与郎君偶遇,我的婢女自然会谨守尘世的规矩,绝不冒犯您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