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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共(4)【CP完结+番外】

作者: 薛直 阅读记录

他对这些早不在意,可傅希行么,年轻人注重颜面,就是不说,定然也是要替他难受一番的。

傅希如最受不了这个。

却没料到,先一步进门的并非是傅希如,而是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径直就进了傅希如的房门,且十分亲热:“琴荪!”

傅希如一抬头,正好看到一条瘦高人影,丝毫不见外的过来,一把拉住他自然而然伸出去的左臂:“久违了!”

他尚未醒过神,已经叫出了这人的名字:“翊之!”

琴荪是傅希如的字,荪者,菖蒲也,所谓一尘不许渭幽雅,百草谁能并洁娟。希如琴荪,不可不谓极高的期许。

能叫他琴荪的故人,如今也就只那么几个了。

傅希如年少时先帝以恩荫而封太中大夫,原本是个散官闲职,却因出身而数次奏对,又以高标清举,姿容俱美而扬名,后进散骑常侍,做了卫燎近臣——也曾是荣宠一时,无人出其右的人物。

谢翊之在他做太中大夫之前,一起打过马,游过猎,赏过春,品过琴,家世相当,又彼此投契,一来二去,成了挚友。能在这时候得了消息就过来探望他的,多少也算是真心朋友了。

傅希如也不拘泥,叫他坐下,又命人上茶。

在这里说话不需要藏头露尾,谢翊之落座只喝一口茶,就说了自己的方才的疑问:“你这脸……”

傅希如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些人一照面就问脸的事,言简意赅:“打过仗,留下的疤。”

他这些年在幽州日子必定不好过,这谁都能想得到,谢翊之唏嘘几声,也不多说,转而拱手:“令弟这几年由我照看,是好好的,如今你平安得返,我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十分诙谐,是谢翊之一贯端正又戏谑的态度,傅希如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多谢你费心,当年走的匆忙,也只有你一人可以托付,希行他……当年实在是太小……”

谢翊之摆了摆手,不想再听这些客气话:“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你刚回来,我本不该上门来叨扰,但你也该知晓……”

他叹了一口气,神情凝重:“这几年京里的局势已经变了。”

傅希如知道他一贯贴心,一定是赶着来送消息的,难为他大雪天跑这一趟,闻言也敛去了眉眼之间的轻松笑意:“愿闻其详。”

他要还是从前的芝兰玉树,也就罢了,肃整容颜也无非是端方持重,现如今倒是有些吓人,谢翊之更是敏锐的察觉,他身上的气势也厚重肃杀了几分,不由更加端正,从头开始说:“说来话长,我就从你离京之后开始说吧,你孟夏离京,仲秋大选人才,就挑出了这么一位人物——当今尚书省左仆射,裴秘,当年选任从六品,不知怎么得了陛下青眼,到第二年,已经青衣换紫袍,成了赫赫宰相了……”

他说得投入,抑扬顿挫,傅希如却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并不置评,也不打断,倒是让人索然无味,敲了敲身下坐榻:“你倒是不吃惊?”

傅希如回过神来,心意深沉看他一眼,云淡风轻:“幽州边远,可这等大事,还是知道的。”

又有什么好吃惊。

谢翊之就知道这些话还不算猛料,但多少被扫了兴致,于是接下来的话说得十分潦草,全没了方才嚼舌头的津津有味:“既然如此,那你也该知道,陛下毒杀雍州牧弋阳王,以谋逆大罪诛,并罢七州之牧的事了。”

傅希如头也不抬:“知道。”

这兴许是卫燎登基之后最大的手笔,他怎么能不知道。若没有这个善于体察上意,不择手段达成卫燎意愿的尚书左仆射,哪儿能办成这么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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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查了一下资料,说是唐代只有四川红梅(大概是这个意思。),朱颜烈和朱砂梅都是我编的,好听的名字。

那首关于菖蒲的诗是徐侨的《咏拳石菖蒲》,全诗:岩泉潠洒著根纤,拳石相依自纠缠。

土叶渐除青带冗,细茎初发绿毛鲜。

一尘不许渭幽雅,百草谁能并洁娟。

日课苍头注新汲,要移林壑在庭前。。大意就是说,菖蒲是很高洁的花,在传统文化中和兰花的地位是差不多的。古人是很经常用香草来比喻名士啦,象征了很多美好品质。菖蒲花色比较多,但我比较喜欢的是石榴花那种红色的。

第四章 人非

裴秘也算是个能吏,更是个十分合格的政客,想也知道不择手段这一点很合卫燎眼缘,两人一拍即合,君臣相得,不在意料之外。傅希如想起自己刚听闻弋阳王之死时的心情,也觉得恍如隔世了。

弋阳王是否有谋反之心,傅希如不能论断,可他的脖子也不是铁打的,这倒是很明白的事。

实质上,裁撤七州之牧这件事,先帝在时就很想做了。

本朝向来以亲王充任州牧,除雍洛两个陪都之外,都渐渐成了虚衔。设立之初,为的是固守要塞,同仇敌忾,拱卫京师。然而天下承平日久,这道防线也可以撤了。

设立的容易,要撤没有那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事其实不好办。先帝谥号宣,施而不成为宣,多少有几分这个意思。

卫燎比起先帝,才具眼界都不尽相同,只有这件事上,才算是父子齐心,可惜就是这样,还要被老太傅指着鼻子骂“子不改父道三年,如今陵土未干,焉能改弦更张”。

或许换成性情温厚的先帝,这种撕破脸皮的大骂能有点效果,对卫燎,他是受够了被人掣肘,处处受制的,好不容易登上帝位,哪里可能照旧听这群食古不化的糟老头子指点?

于是不仅是做了,还做得毫不留情面,日后史书上,难免记一笔刻薄寡恩。弋阳王一薨,好歹得了个谥号,以亲王礼葬了,剩下空有头衔的几个堂兄弟们,纷纷交出了州牧之印,剩下洛州牧独木难支,心灰意懒,也上表乞骸骨,养老去了。

由是,卫燎才算是树了个榜样,自在快活起来。

太傅的离去在傅希如的预料之中。

裴秘这等人才扶摇直上,也不能令他意外,甚至就是卫燎对从兄弋阳王的狠辣无情,也早有预兆。他抬手揉揉眉心,长叹一口气:“你知道他的性子就是这样。”

这话说的很缓和,倒好像抱怨,是轻软的。

谢翊之懂他太深,闻言挑高了眉头:“而你就一点都不吃惊?”

傅希如摇摇头,往后一仰,毫无形象靠着屏风,正好抬起头来平视他,眼神寂静:“终有今日,我比你明白他许多,当年决裂,也是情非得已,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他所说的过去是什么,谢翊之不是亲身经历的人,自然不明白。但他也知道的够多,闻言自然的垂下眼,去看白瓷杯里的清茶,云淡风轻再问一遍:“当真如此?”

这么纠缠不清,可不像是谢翊之的性子,傅希如撩起眼帘复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你怕什么?”

他们实在熟稔,彼此之间许多话都不用说尽,但也不用这样拐弯抹角,小心翼翼的试探。谢翊之无奈,只好挑明,老老实实道:“我怕你泥足深陷。”

“你是真的钟情。”

傅希如闻言,不动声色,眉毛抬也不抬,像无悲无喜,云淡风轻的拨回了话头:“钟情没有什么用,你是怕我色令智昏。”

谢翊之叹息:“你站在琅琊王这一边,倒是赢得毫无悬念,可却赔进去你大好前途……”往他脸上一看,神情更加不忍,像是傅希如现在就变成了修罗恶鬼似的痛心疾首:“还有这么一张脸,你这回要是还做那个佞幸里的纯臣,还有什么可搭进去的?”

说这些话似乎是冒犯天威了,不过他们私下对卫燎毫不客气的品评,似乎也是常有的事,谢翊之是个闲散中郎将,并不在朝侍奉君王,为朋友发发牢骚,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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