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且共(2)【CP完结+番外】

作者: 薛直 阅读记录

又见他没什么动静,于是放下心来,眼见能看到停云馆上翘的飞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到了。”

傅希如站住脚,仰头看向那块写着“停云映月”的牌匾,神色怅惘起来。

他不知道卫燎选在这里来重逢,是想叫他顾念旧情呢,还是唤起旧恩怨,但总归是卫燎所特有的那种漫不经心又幼稚的报复欲作祟。

见他停下,那寺人也停下来,等候吩咐,傅希如知道他要回话,不好耽误时间,何况风雪天罚站在门口,不是什么好差事,干脆把他打发了,自己独个儿往里走。

他当年在京的时候,因受先帝爱子琅琊王宠信,宫里也是常来常往,认识的人不少,门路都通熟,甚至常被趋附。如今宫人更迭如同新枝换枯叶,而他自己也算是宫中的生面孔了,一路前来,扫雪的照旧扫雪,赶路的仍旧赶路,有人捧着蜜橘往前走,傅希如恰好不紧不慢的跟上,就到了圣驾所在的梅亭。

这儿刚建成的时候,卫燎一度要提匾叫沉香亭,傅希如实在受不了,多番劝谏,总算起了个直白却恰当的梅亭,免了每次进来都浑身不适的折磨。

这名字也还没改。

看到相熟的紫琼迎上来,傅希如越发觉得宫里时光漫长,究竟有些东西留存下来了。

他也露出笑来:“多日不见了。”

倒好似他不是被贬出京整五年,而是往宿州去弄了卫燎要的新梅花,拂去身上雪花,才回转身一样。

第二章 重逢

紫琼是卫燎的宫正,在宫中已经度过二十个春秋,年纪也不能叫年轻了,却深受信重,自潜邸时就陪伴在卫燎身侧,之后又担任了宫正一职,和傅希如也并不陌生。

她迎上来,目光触及傅希如的面容,先是一愣,似乎要流泪似的,又不能,便伸手接过傅希如的大氅。她不好多说话,卫燎还等着呢,于是低声道:“大人星夜兼程,辛苦。”

傅希如对她点点头,也不打探什么消息,只是朝里看了看,用询问的眼神再看紫琼。

紫琼苦笑一声:“谁劝也不听。”

这眼神她很熟悉,意思大概是:何以就成了这样?

傅希如不爱动怒,即使卫燎最爱激怒他,也很少到连紫琼能见到他失态的地步,多数只是在卫燎又作妖的时候用这种眼神询问她。卫燎出身尊贵,生母是先帝最后一任皇后,又因为是老来子而被养的格外金贵,废太子殁后没有法子,才以他入储,因此几乎没人能降服他。

先帝对他都无处下手,何况只是伺候他的人?

傅希如在的时候还能又劝又哄,现如今傅希如才回来,卫燎自然越发的不成样子了。紫琼对于他和卫燎之间的过去知道不少,于是越发谨言慎行,退开两步,示意他先面圣。

里头很温暖。

卫燎怕冷,行走坐卧总是炭盆薰笼围绕,虽然开着窗,里面也温暖如春。刚才就是站在外面那一会,傅希如肩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一进门就化了,顺着肩往下流。

他抬手轻轻拂去水珠,头也不抬往前走,走到卫燎的坐榻前七步有余,俯身下拜:“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这一拜,和朝堂上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卫燎本以为自己会更快意,其实滋味也不过如此。他默然片刻,原本准备晾傅希如一会,又忍不住好奇方才他进来时不对劲的到底是什么,想了想,懒懒道:“抬头。”

傅希如反而一顿,随即缓缓抬起头来。

他们之间用到此等大礼的时候其实不多,卫燎性子急躁,又和他亲密,丝毫不在乎这些虚礼,因此偶尔见到傅希如恭顺听话跪在自己面前,尤其是仰头看过来的时候,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被他捧在手心,又把他踩在脚下。

这些杂乱思绪也不过闪过去一瞬间,卫燎看到傅希如的脸,就僵住了。

他很清楚傅希如到底长的什么样子,甚至心念一动就能描画出来,可他……

他脸上这横贯右眼斜斜往下,跨过半张脸的狭长猩红伤疤,究竟是哪儿来的?

傅希如显然知道他在吃惊什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伤疤。

平心而论,不丑,甚至很叫人心荡神驰,好像一块美玉被打碎之后又用金缮拼凑在一起,有不祥之意,却比完整的时候更令人迷乱了。卫燎扣着手底下的袖子,手指敲了敲膝盖,很快从吃惊里走出来,更多的是恼怒:“这是怎么来的?”

他刚才明明都快要跳起来了,到底是忍住了。

傅希如也早就收回手,闻言淡然答道:“去岁突厥犯境,臣率五十人突入,被迎面劈了一下,所幸闪躲及时,平安得返。”

他出京之前可是个风度翩翩贵公子啊,如今说起这种话来倒好似云淡风轻,丝毫也不惊心动魄了。

卫燎细想,忆起他确实见过傅希如亲笔写的捷报,里面对这一场惊险的突袭也只寥寥数语,伤势更是只字未提,现如今面对这张透着刻骨冷淡的脸,他居然找不到太合适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失态,又来不及更改,索性木着脸,就这样破罐破摔:“你同我闹脾气?”

这话说得暧昧,室内的宫人纷纷低下头去,傅希如却不动分毫,似乎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柔软,他又抬手摸了摸那道伤疤:“些许小伤,何足挂齿?臣不敢令陛下为臣担忧。”

每当他恪守君臣之分的时候,卫燎就觉得心里烧起大火,即使这会儿也不例外。他也不说话了,仔细端详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干脆招手示意他近前来,伸手去抚摸傅希如的下颌。

养尊处优,卫燎的指头却并不柔润,反而相当粗粝,是拉弓骑马磨出来的茧子。纵然比不上武将,但也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他掌心里有一道伤疤,还没愈合,又不包着,看在傅希如眼里,像是昙花裂开一隙红线,即将绽开似的,像是弓弦绷断才能弄出来的伤。

卫燎摸过他的下颌,摸到一点没刮干净的胡茬,手指酥酥麻麻的,觉得有趣,又转而去摸他的伤疤,心想,当年的傅希如可绝不会有胡茬这种东西,他是傅家嫡支,才名天下知闻,是玉树金枝,哪儿会不修边幅。

边塞叫他变了个模样,卫燎叫他变了个模样。

他立时就觉得可惜,早为什么没有想到,要给傅希如脸上划出一道疤呢?

这样明明更动人心魄。

要是能想到更多折断他的法子,也不至于骤然分别五年多。

傅希如动了,卫燎本以为他的温顺能多维持些时候,却没料到他这就动了,拉着自己的手腕,仰头看过来,叫人想起不羁的狼和浩荡的长风:“陛下。”

卫燎一直看到他的眼睛里去,傅希如也回望他,似乎这一刻他们才真正跨过光阴,重新看到对方。有一瞬间,卫燎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傅希如的手很热,顺着他的手腕往下,宽袖里面是他的小臂,靛蓝花纹蜿蜒到傅希如熟悉的地方,粗糙手指也是。

这触摸令人战栗,卫燎夺回主动权,翻过手掌握住傅希如的手,冷静的看着他:“傅爱卿,你恨我吗?”

这话问的毫无来由,可他们彼此都清楚是什么意思,以至于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流露的对视,也显得牵扯不断,情意缠绵。卫燎莫名烦躁,俯视傅希如叫他快意,可也叫他难受,尤其是知道这人其实已经变了心,再也不会以他为先,反而想要他的命以后。

“臣不敢。”傅希如向来擅长这些表面功夫,敷衍搪塞。卫燎并不深究,只是意识到北疆的日子并不好过,出京之时傅希如还是个被贬的雅士,如今就晦暗不明,无形之中凶了很多。

他很好奇这样的傅希如滋味有什么不同,于是干脆俯下身,伸出猩红舌尖,去触碰傅希如被伤疤一分为二的眼睑。

透薄皮肉不受控制的轻颤,底下就是很有弹性,圆润光滑的眼睛,想起这眼睛怎样看着自己,卫燎就有咬得汁水迸溅的冲动。他多少能够控制住自己,扣住傅希如的后颈,叫他抬起头配合自己,从他带着冰霜气息的脸上舔过去,一直到嘴唇,若即若离,隔着一片海棠花瓣那么远。

上一篇:伶官传 下一篇: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