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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共(19)【CP完结+番外】

作者: 薛直 阅读记录

傅希如的手不软,力道分寸却拿捏的好,卫燎低声哼哼,很满意的样子,从头到尾都不曾睁开眼,最后更是往他怀里缩了一下,软绵绵的开口了:“那天你怎么走了,就算宫门下钥了,难道还缺你一个睡觉的地方?”

果然,旧账还是要翻的。

傅希如手上一顿,不知该怎么说真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走不可。面对欲望和面对过去,是不一样的。长安城遍地都是记忆的遗骸,这座宫城也是,而卫燎身上,披挂着过去。

卫燎不是故意的,他没要傅希如重燃旧情,他只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保证。当时当他蜷缩着睡着的时候,傅希如没有办法面对他,面对摇曳的灯影,面对他平静的睡脸,面对一幕幕闪回的旧时光。

他要郎心如铁,就只能狼狈的逃离这里,分割开肉体和心神。

终究是只有这一条路。

那天夜里,傅希如根本没能闭上眼。幽州苦寒,日子并不好过,他不得不回想起长安,销金之城,不夜的天,自然也回忆起卫燎。他占据着整个天下,简直是无处不在。

那样的回想是苦涩的,冷漠的,含着恨意,反复辗转斟酌,和卫燎投入他怀抱之中的回忆一点都不一样。

才二十几年的人生,何来这么多杂陈的滋味,又哪来冷硬的,无可转移的心肠呢?

傅希如总以为自己已经够无情,转念之间,却不由自主拉起锦被,往卫燎的下颔掖,又像是被谁逼着撩开他的头发,端详他的脸。他的容颜无声且无形的迁改,其实对他这个离散之人来说,已经足够陌生了。

心里描摹出的似乎是另一张脸,是天真的少年,是甜蜜的笑靥,是曾经做过的梦,是春夜缠绵的歌吹。

都过去了。

割舍纵然很难,傅希如到底还是能穿好衣服,收拾好表情,推开门之后紫琼迎上来,用询问的眼神看他,还能说出几句让她准备热水,让卫燎醒来沐浴的话。

紫琼不问他为什么走,因为理由多的是,也不会问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只是默默无声送他到外面去,嘱咐人送他出宫。

这宫城在夜色里像是海底无名的庞大怪兽,匍匐盘踞,呼吸吐纳,无数人被它吸入,又放出来。

是人海茫茫。

傅希如从玉梳上拿下来一根脱落的头发,沉默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他用的是一个异常刺人的借口:“臣以为陛下卧榻之侧已经不容他人酣睡了。”

卫燎翻过身,霍然睁开眼,静而深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殿内似乎充满了无形无色的胶,连熏香的形状也好像一动不动,傅希如笑了笑,迎上卫燎的目光:“何况,希行还在等着臣。”

这借口当然更不用心,但总算和缓下来,卫燎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梳子,随手一扔,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重又闭上眼睛,哼笑一声:“呵,你倒是记挂他。”

傅希如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兄长,又一走五年,卫燎对他这弟弟也有所了解,相信这黏人和担忧是真的,无话可说。何况,能叫傅希行把进宫视作一件苦差事,到底还是卫燎的作用,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却发不出来,只好在心里记上一笔。

附在额头上的手掌温热,很令人安心,卫燎披头散发,毫无仪态倒在傅希如腿上,叫他安抚自己,竟觉得自己像个撒娇的猫,又觉得自己像个柔弱无骨的女人。

睁开眼的时候,外头雪落纷纷,寂静无声,像是整个天地都要被埋起来那样,万籁俱寂。

可是每个人都知道,蛰伏的冬天终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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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卫燎感觉自己记仇记得有点怪,是哟。

第十六章 元正

元正那天,其实卫燎仍然没能在泱泱人群之中看到傅希如。

任免尚书左丞要门下省发旨,要用玉玺,眼下是不能了,虽然调任已经人尽皆知,可论次排班,傅希如就站在职事官后头去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百官就进宫了,在含元殿前列位,准备向卫燎朝贺。

这一天卫燎也没有什么空闲,他穿戴好了衮冕,升座的时候触摸到銮座扶臂,心里突然一动,想起在这里发生的那些事。

他在这里继位,此前也曾朝贺过自己的父亲,之后更是在这里数次荒唐,癫狂又尽兴。现如今那时候的故人就在外面,等着对他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或许皇权最迷人之处就在这里,天下再没人能够将自己的情人以这样的方式全部掌控在手中,生死臣服,欲念爱恨,都在一念之间。太不正常,太不克制,但却叫人深深迷恋。

卫燎坐下来,殿门就打开了,太阳初升,雪被扫的一干二净,汉白玉栏杆熠熠生辉,他像是坐在山呼海啸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俯视着这片海洋,有几分眩晕,更多的是习惯,和志得意满的平静。

他再也不会害怕了。

大朝繁冗而漫长,香炉里燃着的是松柏枝,天气晴好,衮冕厚重,殿外的寒风到了卫燎面前,也被熏得轻软,叫他昏昏欲睡起来。他疑心其实自己睡了也不会被人发现,又知道这不可能,强打精神往下看。

赞礼官正在念一篇长长的颂文,赞美天地日月和当今圣上,卫燎端坐不动,往下看。

一时乐声大作,颂文终于是念完了,卫燎尽量不动声色的换个姿势坐着,再往下还有更多的颂圣,离结束还早着呢。

含元殿这漫长朝贺过去之后,就快到新年大宴了,卫燎匆匆到后面换了衣服,松开头发用蒸得柔软滚烫的干布擦过头发,按摩头皮,顺便吃点东西,休息片刻。

方才的场合紫琼不出场,就在后殿准备这些。

卫燎往矮榻上一躺,闭着眼睛吩咐:“去把傅希如宣进来。”

紫琼欲言又止,左右环顾,侍立的宫女和黄门都往她脸上看,于是又去看卫燎。

他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显然不容置喙。

这一天文武百官都在宫里,眼目众多,再叫傅希如进来,未免要落天下人的口实,可自从温泉沐浴那天之后,紫琼几乎就不违逆他的话了,战战兢兢,看待卫燎和看待脆弱琉璃一个眼神,等闲打心里不想叫他不顺心,于是最终还是出去了,找了个寺人,叫他悄悄的去传话,自己站在门口等着傅希如过来。

隐约意识到风暴与雷霆,紫琼也无可插手,更难去从中转圜,她知道兴许现在傅希如也不是从前那个傅希如了,但却只好保持沉默,一声不吭,和卫燎一样,等待着即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时候风平浪静,万里无云,傅希如走过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道似有若无的目光,他浑不在意,走上台阶低声和紫琼说话:“怎么了?”

紫琼看他倒奇怪,不会像看着揭露真相的卫燎那样瑟缩恐惧,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无力去分辨,同样低声回答:“陛下不太高兴。”

其实卫燎总是不太高兴,这种提醒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紫琼当然说不出他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傅希如也不会知道。

现在的卫燎不像是他小时候那么好哄了,新鲜玩意儿没法安抚他,温言软语也不一定。都说伴君如伴虎,是挺叫人为难的。傅希如点点头,进去了。

紫琼跟着他一起进来,拿走擦头发用的干布巾,倒了茶,又看了看香炉里的灰,假装在忙碌。

傅希如走过去,还没跪下去,卫燎就睁开了眼睛,伸过一只手,平平展开,是要他接住的意思。傅希如一弓腰,托住了他的手。

卫燎手指一弯,勾着他的手往回收,拉着傅希如不得不坐在他身边,他就又闭上了眼睛。

傅希如端详着这张青年的脸,感慨良多,在那颗泪痣上多看了几眼,开口询问:“陛下?”

大宴就要开始了。

卫燎又睁开眼睛看着他。这眼睛在暗处看起来蓝色几不可见,是通透又深沉的黑,瞳孔外缘有一圈蒙蒙的蓝,柔软又无辜,显得这一双眼异常不专心,又十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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