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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共(103)【CP完结+番外】

作者: 薛直 阅读记录

他发音和这姑娘略有不同,卫燎却都听不懂,只见两人有来有往说了几句,那姑娘一转身又出去了。

傅希如这才解释:“她是回鹘人和栗特人生的孩子,先前跟着栗特人做生意,现在干脆买了一群牛羊在草原上放牧了,这几天原本要迁徙,还没来得及,正好碰上打仗,再走就不安全了……”

卫燎一听回鹘人三个字原本还有些紧张,后来听她是跟着栗特人的,显然并不以为自己是回鹘人,也就不担心她通风报信,或者对他们不利,不想听下面的,径直打断了:“你叫她琉璃?”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酸的厉害,然而忍是忍不下去的,不如刨根究底。

傅希如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他最在意的居然是这个,想了想,解释:“是我起的名字。当年采买土产往京中送礼的时候认识的她,她年纪还很小,不过人已经十足精明。栗特人往来经商,和西域诸国都有联络,每到一地就娶妻纳妾,帮助打理生意,生的孩子也多,她母亲是回鹘人,然而已经亡故,因备受宠爱,跟着父亲做生意,未料父亲得病死去,家中不容,就自己出来谋生……我不过帮过她几个忙而已。”

他和那姑娘说话的时候如此熟稔,甚至还学了一口回鹘话,卫燎就知道他们之间的来往没有傅希如说的这么简单,然而这也说不好傅希如当时想的是什么。

和回鹘人对峙也不是一年两年,傅希如有这样的机会,绝不会放着不去利用。无论是这女孩对西域诸国丝绸之路的熟悉,还是她特殊的血统和语言,显然都很有利用的必要。

卫燎虽然还是觉得十分在意,却也缄口不言了。

室内一时很静,只有柴堆的毕剥声和兔子身上的油脂被烤出的吱吱声。卫燎在诱人的肉香里沉默片刻,终究忍不住:“你为什么叫她琉璃?”

傅希如抬头看他一眼,似乎被他逗笑了,又很快收敛了笑意:“怎么了?她并没有汉名,叫起来并不方便,所以就帮她取了一个,为这点事也值得生气?”

卫燎一时语塞。

值不值得他当然知道,然而感情上的在意是无法避免的。其实想也知道,那时候这姑娘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傅希如又不是禽兽,何况他那时候心事那么多,哪里顾得上风花雪月?生气未免太没有道理,可是傅希如对一个女孩这么好,这么熟稔,他就没法不介意。

傅希如看得好笑,却没有太多解释的力气,摇了摇头。卫燎知道他还虚弱,虽然猜测那姑娘应该是寻医找药去了,大概是能帮上忙的,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心,一手扶住他的肩膀,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歇一会吧?你还发着热,别劳神。”

他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就好像声音大点就能把傅希如震碎。这态度其实叫人很受用,何况卫燎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对谁这么体贴过,就是当年先帝病笃之时侍疾也因为还有朝政而不过是虚应故事,傅希如被他关爱,自然觉得熨帖,也就顺着他的意闭目养神。

昏沉太久,现在自然是睡不着了,但肉体劳累也并不轻松,就算只是躺着歇歇也是好的。

卫燎不敢离开他,于是在床头坐着,偶尔去翻一翻兔肉,一边漫无目的的想着不知道琉璃到底去了哪儿,是否安全,或者能否让她报信,一边惦记着傅希如。

他现在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这伤口有多令人目眩神迷,反而被吓得够呛。虽然只要想到这是为了他,心里也就涌起一阵暖流,然而终究十分担忧。

医药供应不上,这伤恐怕是要累及终生,他从没有让傅希如落下病根受罪一辈子的想法,却要面对这种可能,哪能不害怕。

然而这种恐惧又不能对人说。傅希如还没脱离险境,受伤也不足十二个时辰,此处又没有能让他吐露心声的人,只好憋在心里,一声不吭。

琉璃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堆草药和一沓干粮,随手将干粮往走出屋子的卫燎手里一塞,她从马鞍上卸下来一串锅碗瓢盆,拎起裙子走到了里面,支上锅熬药,又递给傅希如几根草药示意他先吃,再煮上一锅水,随后从裙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就准备扒开衣服给傅希如换药。

这卫燎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劈手从她手里夺过药瓶:“我来。”

琉璃不知道他是谁,也并不在意,见他主动抢自己的活干倒是吃了一惊,去看傅希如。

傅希如不置可否,琉璃也就只是抬高下巴哼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她看着不像是幼年就遭逢大变,走南闯北跟随父亲做生意的人,反而十分率真可爱。倘若卫燎心中没有偏见,也会觉得她容貌可亲,神态动人,好像一朵草原上带着露水的野花。然而他偏偏就是有偏见,头也不抬的解开傅希如的衣服,拆下布带,洗过伤口上的血污,打开瓶子换药。

这药闻起来味道苦涩,但傅希如看起来像是认识的,显然松了一口气。卫燎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把问题都留着,一个都没有问出来,专心上药。

琉璃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突然说了句话。

她对卫燎这彻底无视的态度倒是新鲜,卫燎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人敢有意或者无意的忽略他,但也顾不上计较,换过药之后照原样把傅希如包起来,见他有人照顾,就自己走出外面洗手去了。

在宫里的时候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过分爱干净,到了外面才算是意识得到,眼下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就恢复了本性,看一看暴涨的河水,再想洗澡也终归没有下去。

天气冷了起来,洗冷水澡未必不会着凉,眼下他是不能病的,何况这河水比平常汹涌了许多,极容易出意外,拿不准也就不要下去了。然而到底是蹲在河岸边洗过手,就走起神来了。

他其实并不真的担心傅希如和琉璃之间的事。这姑娘心性单纯,看得出对傅希如只有一分憧憬和亲近,并没有私情。卫燎在意的也并非傅希如对她的态度。

倘若到了现在他还在意任何一个出现在傅希如身边的人,因为他和别人有段可以说的故事就耿耿于怀,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还把对方的心意都糟蹋了。

既然在他心里没人能比得过傅希如,在傅希如心里自然也一样。卫燎叹息一声,只是有些羡慕琉璃的天真。她要靠近傅希如是坦坦荡荡,理所应当的,反倒是他和傅希如之间总是隔着许多事情,这一夜一天,已经是最纯粹无瑕了。

他们此生的开头是在宫城,结束也定然是在长安,繁华阜盛,光怪陆离,然而要被对方看到心里真正的自己,却十分困难。即便心中笃定,然而不能言说,就总到不了极致。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更容易吹毛求疵,卫燎现在虽然说不上已经垂垂老矣,但自认为心境已经几经变化,终于有了苍老的迹象,也就更容易放过自己,不再计较许多的细枝末节。

卫燎知道自己算不上宽和,但对琉璃这件事,他连追问都不想追问了。傅希如对他没说全部的实话,不过傅希如向来如此,对他解释的事情越来越少,他反而越来越信任对方,轻易不再怀疑什么真心,什么情爱,甚至泥足深陷也甘之如饴。

这感觉倒不是生死与共催发,反而好像一粒种子,早就埋在他心里,只是生发的十分缓慢,因此不合时宜的在这时候有了存在感,让他无端的产生信任,又在极度疲惫之中失去对嫉妒心的感知。

傅希如是否和他一样,对这种心情感同身受?

卫燎一愣,这才想起来他其实从来都不了解傅希如,也从来都不知道他是否为自己和其他人的事辗转难眠,嫉妒不安过。

傅希如和他不同的是向来岿然不动,不到真正赤裸相对,永远也看不见他的情绪和伤痛。回忆起来,卫燎也只记得他知道傅希如再也不能弹琴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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