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mon姐,”她浅笑着跟对方打招呼,“你下班啦。”
闻声,夏檬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看到星伊时,面上没有闪过一丝多余的表情,依然是寡淡的。
“嗯。”她收起手机放进手包里,语气淡漠地应了声,随即迈出电梯,再没有半句交流,留给星伊一个背影后就径自离去。
星伊的笑意如一汪春水遇上了冰凌,瞬间冻僵在了嘴边。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自那天拒绝了邵氏的合作后,夏檬对她的态度就变了?莫非,她这次忤逆她的意愿,真的做错了吗?
没有了运行的指令,电梯门自动缓缓关上。星伊却在两扇门闭合得只剩一条细缝之前,抬手按下了上行键。
节目还没开始,薛迪正在播音室跟导播谈论着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细微的响动,便微微侧过身来,看见星伊站在门口不动时,莫名地就愣了一下。
“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不舒服?”他将手里的一张A4纸压在键盘底下,随即边说着边朝她走过去。
星伊闻言下意识地摸脸,许是因为刚刚在楼下站得有些久,脸上沾了几分晚夜的凉意。
“我没事。”她笑笑说,“你等等我,我先去喝点水。”说罢,又转身走了出去,到隔壁的茶水间装了温开水来喝。
薛迪轻嗯了一声,见她走开,这才折回到桌前,拿起那张纸,继续跟导播聊未完的话题。
整点报时后,又过了几分钟的广告,节目正式开始。
从口中徐徐念出来的,依然是熟悉的开场白,平常得就像是一杯白开水,却因回荡在这浓郁缱绻的夜色里,而平添了几许动人的暖意。
星伊想着,自己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工作模式,可能会有些许压力,却不会被压弯了脊背淡化了兴趣,更何况现在她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优秀的搭档,她哪里还需挑三拣四。
是的,她需要成长成熟,以适合自己的方式。
☆、护伊心切
周六,邵廷之加班,却不是要上课,而是改卷。他是高三级数学小组组长,原本昨天考完试后就要安排小组改卷,却因被姚世荣叫去套话而消泯了些积极性。再者很多老师也不想在晚上加班,他便将这一事暂时搁置,安排在周六这天完成。
育良中学口碑佳良,并不是所有想来这里就读的学生都能进,仅是一道分数线就足以将许多学生家长止步于学校门口,望洋兴叹。
然而,育良师生的人数仍不算少,仅是高三级就有十几个班,一个班少则四十人,多则六十人,总得加起来也有七八百人。
虽然客观题可以由电脑帮着改卷,但数学的解答题还真的……不少。看着那一串串数字符号,即便是靠它吃饭的人民教师们也有些烦腻。
改了半天,不时有人扼腕叹惜,或高声惊呼,或掩卷而思,就好像学生们的考卷是一出出风格迥异的戏剧,令作为观众的他们藏不住自己的喜怒哀乐。
就在这看似无尽的哀怨中,有人突然开口问:“邵老师,你觉得今年我们学校的重本率有多高?”
这一问,大家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向邵廷之,毕竟他是组长,说的话有分量,也权威。
邵廷之正在为某一学生诡异的解题思路而蹙眉,闻言便微微掀了眼帘,看向那个询问的老师。
他沉吟了片刻,开口时许久没说话的嗓子透着些暗哑:“保守估计百分之八十五以上,但不会超过百分之九十。”
有人诧异:“为什么?”近几年育良的重本率可从没有低于百分之九十的啊!
邵廷之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声音低缓:“市统考告诉我的。”
历年来,市统考有“小高考”之称,它反映出来的考题难度系数、成绩数据比率等都跟高考的差不离。试卷也改得差不多了,邵廷之心中隐隐有数,这才说出这么个范围来。
并非这届的高三生不如往届,而是今年的市统考确实比往年多了些难度,学生们不一定能吃得消。
听闻他的回答,几人都有些消沉。可过了几秒,又有人高声嚷道:“今年的全省数学状元肯定还是邵老师的学生,我看七班的宋轩阳可以当选。”
有人附和有人笑,这么笃定的夸赞可不一定能让被夸的人承受得起。
邵廷之听后笑了笑,温声道:“借你吉言,我先代表宋同学谢过你。”
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把全部卷子改好。邵廷之收拾着试卷,对掩唇伸腰打哈欠的同事们说道:“辛苦你们了”。
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干着本职工作,实在不好厚着脸皮邀功,故此说了句“你也辛苦”后才陆陆续续离开。
邵廷之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把卷子放到箱柜锁好后,便走出阅卷室,关门上锁。
每科都有独立的阅卷室,在行政楼同一楼层。电梯在他出门后的左手边,他想了想,转身往右边走去。
走廊的尽头是学籍管理处,经过时邵廷之顿住脚步。意外地,他发现门是开着的,而里面还有人未离去。
他仅迟疑一瞬,随即抬手轻敲了敲门。
那人闻声抬起头来看,见到他时,微微诧异:“邵老师?你还没下班啊?”
“刚改完卷。”他说着走了进去,问:“袁老师方便吗?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被称为“袁老师”的中年妇女听了有些受宠若惊:“……什么事?”
他默了几秒,说:“我想看一下12届毕业生的学籍档案。”
所谓麻烦事……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
袁老师没有追问为什么想看,她从椅子上起身,边往靠门边的储物柜走去边笑笑说:“真巧,姚校长在下班前刚还了给我。”
不多久,她从中间那一层的柜子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他,正是他昨天看过的那一本。
“您先忙您的。”他接过时说,“我看完了还给您。”
袁老师应了声好,转身回到座位坐下。
学籍档案的存放是按照拼音首字母排序的,邵廷之翻开前面几页便发现了,于是他径直翻到后面,寻找“X”姓学生。
不多,几个“许”,几个“谢”……只有一个“夏”。
夏易。
几年前,他看到的,只有夏易的背影。而照片中的夏易,是他第一次“见”。
挺青涩斯文的一个男孩。
这样的见面方式让邵廷之觉得奇异。他想,他和夏易必定有相通之处,才会爱上同一个女孩。
说实话,他至今都不知道对夏易该怀有怎样一种感情。在他闯进星伊的世界之前,是这个男孩陪她走过了那些年,所以……他有些羡慕,羡慕夏易占有了她的青葱韶华;他也感激,感激夏易填充了那些年她身边的空缺,不至于她一个人太孤单。
而对于夏易的身亡,他竟然觉得庆幸。
他为自己有这样自私的想法而叹气,随即目光从夏易的照片移开,转而落到下方的“家庭主要成员”一栏上。
目光瞬时一凛。
虽然早有怀疑,可潜意识里,他还是不太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夏檬是夏易的姐姐。
把学籍档案还给袁老师后,邵廷之径自往电梯间走去。等了没多久,下行的电梯停在了他所在的楼层。里面走出三两个他鲜少见面的年轻老师,他朝他们微颔了颔首,然后侧身,让出一条道给他们先行,等他们尽数走出后,他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手心里的手机被他捂得发热,他却浑然不觉,低头看着梯壁上不断变小的阿拉伯数字,若有所思。
室外,太阳将落未落地挂在天际,橙灿灿的晚霞铺展于天穹,似一幅旖旎瑰丽的画卷,梦幻得不真实。
邵廷之走出电梯间,微仰着头看着明灿的余晖,直至看得有些刺目,他这才收回视线,掏出衣兜里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出夏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