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红灯亮起,星伊把车缓缓刹住,旋即闻声侧过头看他。
他依然靠着椅背,双目微合,似是在闭目养神。那长长的睫毛在昏黄路灯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明晰。她能想象得到,若是此时他睁着眼睛,那双眸子必定幽邃而深远。
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偷看了几秒,星伊收回视线,可不知怎的,她的脸莫名发热了。
静谧的车厢里,只飘荡着悠悠的旋律。
此时收音机播放着的是本市的音乐频道,主播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此前她跟薛迪外出工作时见过他,仅是一面之交,印象并不深刻。
一曲终了后,是另一曲。
前奏甫一响起,星伊不禁怔了一下。
这是她手机里仅有的一首歌曲——Dying In the Sun。
她本想装作不在意,可偏偏现在车厢安静得与那晚的环境如出一辙,更巧合的是,她和他又坐在一起。如此明显的雷同,她不信他不记得那晚的事了。
原本悠远轻缓的旋律,此时犹如一记重拳,强有力地砸在她的心尖。
她再次转过头看他。
他应该是睡着了,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尊雕塑,在月色下泛着莹白的光。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随即倾着身子去够收音机的按钮。
就在此时,耳畔重又响起他低低的声音:“别关,至少……先把它听完。”
她的手就这么悬了几秒才收回,然后声音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等了片刻,绿灯亮起,星伊踩下油门,朝着夜之星驶去。
半个小时后,夜色下的夜之星楼群隐约可见,奈何坐在副驾上的某人睡得正香,浑然不觉已经到家了。
在纠结着要不要把他唤醒之时,星伊已经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对面的路边。
在他们前方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个卖烤串的路边摊。老板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伯,他正低着头认真烤肉串。顾客是一对小情侣,此时他们手挽着手站在那烧烤摊前,等待美食出炉。
也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好笑的话,那姑娘突然捂着嘴笑,眉眼弯弯的,宛如天上的月牙儿。
星伊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她的体质比一般人较差,一吃热气很重的东西很快就长痘、喉咙痛,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感冒发烧,咽喉痛加剧,如此恶性循环,就像链式反应一般。故此,她一旦生起病来,需要花上个把月才能痊愈。
所以周母早早就对她下了命令,不能吃热气东西!不能吃热气东西!不能吃热气东西!
星伊也听话,自高中时期吃了一次烤肉串引发大病之后,直到现在她都几乎没再沾口热气食品。而每一次带希希姐弟俩去肯德基麦当劳,她便只有喝可乐吃冰淇淋的份儿,顶多吃几根薯条,至于汉堡炸鸡是什么味道,她还真不清楚,只知道那东西闻起来挺香的。
而此时看着面前那一堆烤串,她倒是开始怀念起来了。
邵廷之不知何时已经醒转过来,见她盯着前方出神,嘴角边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心间像是被一束光照射着,又暖又亮。
付过钱之后,那对小情侣走开了。
星伊收回视线,这才发觉邵廷之正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
她匆匆错开视线,与此同时不忘解释:“我见你睡着了,不知道要不要把你叫醒……”
“星伊,你觉得我适合当老师吗?”邵廷之打断她,给她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身为富商之子,我却选择当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矫作?”
星伊没料到,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么避讳的问题,她一时之间想不出该如何作答。
他想他是懂她的沉默的,所以便静静地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略微沉吟,她轻抿了一下唇,缓缓开口:“的确,在知道你是邵允明的儿子之后,我也曾想过,为什么你不跟你大哥一样做一名雷厉风行的商人,而选择了当默默无闻的老师。但后来我想明白了,答案其实很简单,人各有志。
“至于你适不适合当老师……也许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温和沉静,很像古时候的谦谦君子,温润书生。换在当下,也许最适合你的职业就是教师吧。”
“那你觉得这样的我高不可攀吗?”
高不可攀?这个评价……怎么听起来格外耳熟?
她咬了咬唇,默默措辞了一会儿,才回答他说:“不会吧,教师应该平易近人才对啊。”
邵廷之愣了一下。她在偷换概念。
他挪开视线,透过车窗看着对面闪烁着的“夜之星雅苑”这几个大字。也不知是想到或看到了什么,他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的笑声虽然低低的,却吸引了星伊的注意。她循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却发现除了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而能引人发笑的东西。
邵廷之回头觑她一眼,见她一脸好奇地看过来,他便卖起了关子:“你从那几个字里看出了什么?”
星伊这才似懂非懂地看向门口那几个大字。然而就这么盯着看了几秒,她愣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难不成那里蕴藏着什么高大上的数学原理,除非拥有像他那样的数学水平,否则她这个数学白痴不可能看得出来?
所以他是想看她出糗?
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邵老师,你是在考我吗?”
“不是。”他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夜之星’这三个字,好像是在形容此时此刻夜色下的我和你,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星伊听言睫毛颤了一下,就像摇动着的一面蒲扇,将面前的迷雾都吹散,而后豁然开朗。
夜之星。
夜色下的邵廷之和周星伊。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原来她和他的名字这么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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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地,在知道小区的名字暗藏着一个“大玄机”之后,星伊的心情变得有些飘飘然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无意买了张彩票,结果却中了奖一样。虽说不是什么头等大奖,却足以让她忘却不愉快,整个身心都充荡着快乐因子。这种愉悦表露在外就是不自觉地哼起曲子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希希结束一周的课程回到了家。
对于希希来说,新学期的第一周可谓漫长而煎熬。其实也只不过是上课专心了几分,比以前多做了几套题而已,可她却成功地把自己熬瘦了一圈。
所以在吃晚饭的时候,她成了饭桌上最受关心的一个。周母给她夹菜,周星俍给她盛汤,林心洁给她盛饭,就连平时喜欢跟她抢肉吃的星伊都把肉一块接一块地放进她的碗里。
这种“农奴翻身当家做主人”的转变瞬间让希希泪目。
唉……多么来之不易的幸福啊!
然而,感动归感动,她还是不忘有一件重大事情要向父亲大人请教。
她吮了一口汤,然后抬起头,一副“我求知欲很强,我什么都想知道”的表情看着周星俍:“老爸,你是在蜻蜓集团上班对吧?”
周星俍夹了一块肉片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咽进肚子里后,这才略带审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怎么突然关心起爸爸来了?”
“哪有?人家不是关心你啦。”希希摆了摆手,满脸自豪地道,“我是在关心我们的邵老师。你知道吧,我们邵老师可是你们董事长的儿子。”
众人:“……”
星伊不动声色地叹气,又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家侄女画了一个“十”字,虔诚祈祷。
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居然吃里扒外,当着她父亲的面,却不给他面子。
周星俍阴着一张脸盯着女儿:“你说你关心谁?”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严肃。
希希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澄清:“不是我关心,是小姑……小姑她关心邵老师。我只关心我的家人,我的父亲大人。”说完她又狗腿地呵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