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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珠(117)

“那你就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孙从舟轻轻说道,“你可是血肉之躯!记得当初在山上学艺,我跟灵芫用的真剑,老师只允许你用木剑,后来干脆让你改学弓箭,这些你都忘了吗?你的身体每受伤便会减少阳寿,若是刀剑之伤,后果则更加严重。没错,你答应老师要匡扶社稷,你辅佐广陵王,为他殚精竭虑,至于连命都给他?值得吗?”

李晔看着他,淡淡一笑:“士为知己者死。你阻止不了我。”

孙从舟的手握成拳头,这知己是老师,还是广陵王?心里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如果师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会这样说吗?这两年,他甚至怀疑,老师当时收他入门之时,便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在老师眼里,也许师兄就是一枚最有分量的棋子。

“随便你吧。”他双手抱在胸前,冷漠地说道,“到时候别怪我见死不救。”他原本就不该救他,看似被骊珠郡主胁迫,其实心中根本放不下年少时的情谊,将错就错。可他的命他自己都不在乎了,他还在乎干嘛?

李晔起身,朝他一拜:“嘉柔那里,有劳你去说了。”

孙从舟冷哼一声,转身出去。李晔独自坐在案后,提笔写了一封信,叫云松进来:“明日等我走后,将这封信送到东宫去。”

“郎君,您出远门,怎么不带着我啊?”云松嘟囔道。上回在骊山,李晔出远门,也没带他,这次又没带着。

“我一人行事方便,你留下来照顾郡主。”李晔淡淡地说道。

云松闷闷不乐地应了声是。其实郎君是嫌他碍事吧?他人不聪明,拳脚也不好,出门在外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可他也很想出去见识一下啊。

这一夜,嘉柔无法入睡,又不敢翻身,怕吵到李晔。她听孙从舟说李晔可以出门,才答应放行。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第二日,天还没亮,李晔就起身了。嘉柔其实没睡,却假装自己睡着。李晔似乎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才起身穿衣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把什么东西放在她的枕边,就开门出去了。

屋中复归宁静,嘉柔睁开眼睛,发现是上回他给的那枚印章,下面还压着一张纸,纸上是他说过的那个地址,接头人叫张宪。她手握着印章,凝视着印章底下的那个刻字,跟着起身,走到外面。

外面还是灰蒙蒙的,廊下的灯笼刚刚熄灭,空气潮湿,草木上还沾着露水。早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的。她拉紧身上的皮裘,只觉双腿沉重。当初怎么就没有怀疑过呢?白石山人,原名李泌。说起来,还是李氏的本家。

今日是玉壶当值,她迷迷糊糊的,看见嘉柔走到自己面前,一下就清醒了。嘉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到屋后。

“我记得阿娘派给我的府兵里,有一位很擅长追踪?”嘉柔问道。

玉壶点了点头:“原本在军中效力的,是个斥候。”

“你让他跟上郎君,把他的行踪报给我。”嘉柔看着院子的深处说道。

玉壶瞪大眼睛:“您怀疑郎君……?”

她怀疑他不是去湖州,而是去河朔地区。她想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虞北玄曾离开她一段时日,说是去秘密练兵。可是练兵之地离城中不过数十里,两个月未见他回家一趟。有一日,他仓皇回到家中,把自己关起来,还听到他跟常山说差点得手,好在算是重创对方。

到了元和帝登基,对其它藩镇的态度都没有对淮西那么强硬。所以虞北玄不得不反。

联想这次由广陵王领兵河朔,虞北玄莫名失踪,那他是去干什么了?刺杀广陵王!唯有此,才能解释他们之间为何会变成后来那般水火不容。而李晔则是赶去救广陵王……嘉柔闭上眼睛,心仿佛被被堵住了一样。

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天色还早,玉壶原本劝嘉柔再回去睡一会儿,但嘉柔也睡不着了,索性就让人进来伺候梳洗,用早膳。

她心事重重的,倒教玉壶胡思乱想。郡主为何要查郎君呢?难道是郎君在外面有人了?

但这么一想,她又很快否定了。郎君那样的人,若是真想要妾室通房,早就有了,也不用等郡主嫁过来。而且平日里看着两人好得很,玉壶实在想不出来让郡主如此忧虑的原因。但她也不敢问,生怕惹得郡主更心烦。

用完膳,嘉柔就一直坐在榻上,看着李晔留下来的那枚印章。假设他是玉衡,那么根据上一世的轨迹,他会死在八年后的徐州。八年后,他才三十出头,怎会变成那般模样……嘉柔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把印章放在一旁,不敢再看。

她知道他隐瞒身份是为了她好,毕竟如今的局势对广陵王十分不利,他们每行一步都要小心。若不是她有一世的经历,也未必会想到那上头去。

之前,她一直安心地呆在内宅,做李家的媳妇,是因为觉得这世,他们可以远离纷争,过得平平静静。

可原来那些都是假象,摆在她眼前的事实告诉她,前世和这一世,她所认定的男人,都不是等闲的角色。他们还是宿命的仇敌!也许上辈子,就是虞北玄暗害了李晔也说不定。

她虽是一介女流,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任由那人来伤害她的夫君。

天亮以后,嘉柔让玉壶去把孙从舟请来。孙从舟穿着一身绀青的长袍,皮肤非常白皙,看起来就像个少年。他好像也是一夜没有睡好,眼底一片青黑。

“孙先生请坐。”嘉柔抬手说道。

孙从舟坐在嘉柔的对面,口气不善:“你有事要问我?”

嘉柔点了点头:“我想知道,李……郎君的身体,若是受了严重的伤,会怎样?”

孙从舟脸色微变,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知道师兄去战场了?但孙从舟很快恢复如常:“李四的身子呢,的确与寻常人不太一样。受了严重的内伤,很难恢复,折腾下来,会减阳寿。可他一个柔弱书生,也没什么人会伤他吧?”

柔弱书生?嘉柔自嘲地笑了笑。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南诏,射出那一箭救下阿弟的人就是他,而不是什么高家的弓箭手。那一手箭法,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会有。还有他虎口位置的厚茧,读书人怎会在那个地方有茧?

他其实露出的破绽也不少,当初马车上的那堆奏折,还有给她的这枚印章。

只是嘉柔一直没有深想。她做梦都想不到,玉衡先生就是李晔!现在知道他的身份,一切都能对的上了。

他去南诏,目的是为弄清南诏的局势,方便下一步的布局。上辈子,她跟他错过,两家退了婚,但他还是出手救阿弟,帮南诏查出内奸。但这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用南诏牵制吐蕃,为他全心收归河朔三镇,壮大广陵王的势力埋下基础。

河朔的十万兵力,降将,人心,都是日后对付舒王的重要力量。他志在必得,怎会让广陵王出事?

等南诏无用了,广陵王忙着跟舒王争斗,自然也就不需要救了。

他用李慕芸为掩护,暗中与广陵王往来。又用她这个妻子,作为他重回长安的借口。他所作之事,看起来都是为她,搬回家中,考科举,选官。所有人都觉得他李四专一痴情,其实都在为广陵王铺路谋划。

在他心中也许广陵王比她重要得太多太多。

嘉柔伸手按住额头,嘴角在笑,眼眶却发烫。若是前世,知道他算计她,骗她,她肯定无法保持冷静,就像那时在刑场听了宦官所言,便万念俱灰一样。

可最初,她嫁给他,本来也是场算计。前世负了他,终究有愧于心。但她现在已经动了真心,昨日明明他们还那么好,现在想想,却变了味道。当时他那样要她,是不想她继续追问吧?也不想她阻止他离开。

孙从舟见嘉柔面色有异,问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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