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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134)

作者: 壶妖灵 阅读记录

说罢,吹灭灯火,落下满室的寂黑。

——

东宫终于陷入沉沉的酣眠之时,大明宫的另一头,天后所在的甘露殿中却依然灯火通明。

王福来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伸出手中的拂尘,阻拦住想要进去的少女:“娘娘说了,您既然已经出家,就应该在太平观中好好修行,不要再顾念凡尘琐事。”

“闪开。”太平哪里是王福来这一把老骨头能拦住的,一把将人推开,径直闯入殿中。

“母亲。”她砰然一声跪在天后面前,脸上含了坚毅决绝之色,“女儿有一事,一定要请母亲答应。”

天后早听见外面的嘈杂之声,此刻垂首批改奏折,头也没有抬一下:“若是为什么人来求情的,这一次母亲可不会再答应了。”

“母亲,我是来求您的,不过我不是来求情的。”

天后这才停下手中的朱笔,抬头望向自己这个从来都不省心的女儿,瞧她发梢之间已经凝上几丝寒霜夜露,心中不由起了一丝心疼,面上却依然岿然不动,冷肃依旧:“那你来求我什么?”

太平背脊挺直地跪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发丝上的露水一粒粒滴在额上,像是密密生了一额的汗。

“女儿求您,赐吴太医安然一死。”

“哦?”天后闻言,不由有些诧异,“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要讨他,怎么如今却要赐死他了?”

东风越窗而入,簌簌吹拂着静静燃烧的红烛,将母女二人的落在墙上的影子撩动成一池漾动的波纹,仿佛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刺破表面的平静祥和。

“因为他活着,只会对母亲不利。”太平抬眸望着天后,明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悬刃在顶,人就不能安眠,隐患在侧,人就不能安心。而要解决这个隐患,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摘下头顶这把匕首,为自己所用,这个办法母亲已经试过了,而吴太医却不能为您所用。”

天后不由握紧了朱笔,笔稍从奏章中无意划过,留下一笔触目惊心的红。

“那么另一个办法呢?”

太平截然道:“折断这把匕首,使他永远不能再伤害自己。”

第113章 生死相随

太平从门口中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被王福来拦在外面的李璟, 他没有太平那样大的胆子敢擅闯甘露殿, 只好在殿外苦苦等候太平出来。

“公主,事情办得如何了?”

太平抹了抹额上的虚汗, 朝他点点头:“母亲已经应允,赐太医哥哥安然一死, 只一条, 他只能是畏罪自戕,而绝不能是为人所害。”

李璟虽然心焦如火, 但脑子依然冷静清醒:“倘若他是为人所害,狄公势必还要追究下去, 而若东宫也有心追查,咱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所以要让太医哥哥死里逃生, 还必须要贤哥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平遥望灯火寂灭的东宫,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贤哥哥素来与母后不睦, 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一次的机会呢?”

“这个公主不必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李璟和太平一起登上出宫的马车, 将事情的底细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好一招离间计。”听完李璟的话,太平不由惊叹一句, 饶是她这个不到十三的小人,也知道天家之中, 最忌讳的就是“越俎代庖”这四个字。

贤哥哥和群臣已经离心, 就势必不会再顺着他们的意思深究此事, 刚好给了他们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

“这还多亏了严太医,他惯常出入东宫,就算和太子的养户奴说几句话,也不会惹人耳目。”

李璟见惯宫中人情冷暖,自然明白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最难得的道理,师父能有这样一个莫逆之交,虽然令他有些吃味,但更多的,还是感激之情。

倒是太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这个赵道生,倒的确是个聪明人。”

——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到了太平观中。

沈寒山一见两人轻松的神色,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也不多加过问,便从袖中取出一瓶封好的药水递给李璟。

这几日他虽然看似优哉游哉,实际上暗地里已悄悄用吴议买来的狗做了假死药的实验,调整了方剂的配伍用量,才炮制出一瓶成人所用的假死药。

虽然知道这是师父和师祖费尽心思炮制的假死药,想来也是十拿九稳之策,才会拿出来让他用,但李璟接过药瓶的时候,手掌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沈寒山一双熨烫的大手按住他的手背,声音稳如泰山:“他是因为信任你,才把此方托付给你,你也要信任他的方子,凡事镇定处之。”

李璟忙稳住心神,道了一声“是”,随后道:“狄公此刻已不在大理寺狱中,我这就去把假死药悄悄交给师父。”

太平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璟摇摇头:“公主去了,只怕会过于招摇,此事就交给我办就好。”

太平亦明白此事的轻重,也就不似往常般耍赖顽皮,老老实实跟沈寒山回到观中,假装这一夜从来没有别的事情发生过。

主意一定下,李璟便趁着沉沉夜色,马不停蹄地赶到大理寺中。

一听这位年轻的郡王爷要探望吴议,看守吴议的禁卒也有些犹豫不决,狄公千叮万嘱不可令人靠近这位重要的证人,若放了他进去,就是违背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的命令,可若不放,开罪的恐怕就是他远远惹不起的人了。

李璟从袖中取出一包金子,推在那禁卒手中,低声道:“我只进去一炷香的功夫,决计不会出什么差错,还请多多通融。”

沉甸甸的金子在手,禁卒也不禁动了心,但思及狄仁杰严肃的面孔,心中不由一惊,忙把金子又退回李璟手中:“郡王爷,您就别为难下官了,倘若狄公怪罪下来,下官是万万承担不起的啊。”

好一个治下有方的狄仁杰。

李璟心中暗赞一句,面上依旧含了一丝淡薄的笑意,却无端给人以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

“狄公怪罪下来,你担当不起,难道天后怪罪下来,你就担当得起吗?”

那禁卒不由身子一颤,心知这位南安郡王素为天后心腹,此行必然也为天后所授意,倘若自己拦了他的路,可就等于跟天后过不去了。

见他神情松动,李璟才放缓了声音道:“你放心,我决计不会对吴太医做什么,保证他一根头发也不会少。”

禁卒在心中掂量片刻,狄公固然可怕,顶多也就是训斥几句,可天后要是怪罪下来,指不定就寻个由头给他满门抄斩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识时务为上。

他寻思一番,便做出了决定,忙收下李璟的金子,领着他到吴议的牢房门口,一边打开房门,一边小声嘱咐道:“只能有一炷香的时间。”

李璟道:“这个自然。”

随着吱呀一声响动,门缓缓地开了,露出一间还算得上干净整洁的牢房。

吴议虽然涉事,但并非犯人,所以受到的待遇倒也不差,一个桌椅床铺都齐全的隔间,倒不啻于一间旅店的厢房。

因此,他虽然身在大狱之中,却悠然仿佛身处自己的家宅,闲来无事还从狄仁杰手中借了几本书籍,正借着幽明的月光,坐在床上悠闲地阅读着。

一听见门开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相错,撞上一双望穿秋水的眼睛。

“璟……郡王爷,你来了。”

李璟却恍然未闻,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不过两天的功夫没见,他仿佛又消瘦了些,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在不见天日的大狱之中关了两日,更少了两丝血色,一双漆黑的眸子墨一般点在上头,衬得整个人似纸一般纤薄,好似轻轻一阵风都能掀倒似的。

“吴太医又非犯人,怎么仿佛受到苛待一般?”李璟不由有些愠怒。

不等那禁卒张口解释,吴议便赶紧道:“狄公待我很客气,并没有什么苛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