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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乡下太太和新派小姐(4)

作者: 为伊憔悴 阅读记录

余素贞抬头柔声问:“公爹,孝章信里写些什么?”

关老太爷把书信递给儿媳,余素贞神情尴尬,“公爹,媳妇字认不全。”

关老太爷让逆子给气糊涂了,忘了这个茬,关老太太看关老太爷真生了气,小心翼翼地问;“章儿信里到底说啥了?”

“他要休妻!”关老太爷气咻咻地,唬着脸,“说什么现在提倡自由民主,反对父母包办的婚姻,追求个性独立,解放,争取人人婚姻自主的权利,孽障,他眼睛里还有父母吗?”

余素贞手一抖,针扎到手指尖,钻心地疼了一下,面色泛白,丈夫留样回国后,归乡探望父母,夫妻无话,丈夫留洋见过世面,对旧时的乡下发妻看不上,住了几日走了,四年前,她奉公婆命,到城里探望他,公婆想要个嫡孙,督促她去找他,到了城里才知道男人已经娶了一房姨太太,姨太太早已生了儿子,儿子都三岁了。

繁华大都市,街上到处是烫着新潮卷发,涂抹红唇,露着光腿的摩登女郎,她穿着大襟袄,土里土气,跟周围格格不入,姨太太得宠管家,人又刁钻刻薄,她不愿意受那份气,带着女儿离开,那时,他虽然娶了姨太太,对她态度冷淡,颇为嫌弃,却并没提及休妻的事,派汽车送她到火车站,打发她回了乡下。

“章儿好好的,要休妻?中了什么邪了?”

关老太太困惑不解。

“喝了几年洋墨水,办什么实业,就了不得,不知天高地厚,嫌弃乡下婆娘土,他爷娘不是乡下人,他不是乡下人?翅膀硬了,忘了根本,要娶个女戏子,我关家世代书香,岂能容一个女戏子进门,别说正妻,就是妾也不行,如今世风日下,竟学人捧戏子,败坏门风……”

关老太爷气恼,兀自骂道,也没顾忌儿媳羞赧。

“二叔怎么了?”

长孙关平生进门听见问。

关老太太咳声叹气,“你二叔要休了你二婶。”

关平生是关家长房嫡孙,今年十八岁,在学堂里接受新式教育,拿过书信大概过目,纠正说;“二叔要跟二婶离婚,娶电影演员,不是唱戏的。”

“换个名词,下九流的戏子,还不是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关老太爷不屑的语气,极其轻蔑。

堂屋里说话声大,在西屋里背书的关琼枝听见,放下书,走了出来,四年前她跟着娘去找爹,她爹对她娘很冷淡,关琼枝对她爹也就不亲近。

关琼枝看母亲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旧式妇女被夫家休了,无疑像头顶的天塌下来一样。

看不见母亲的表情,母亲低垂着头,想必是悲伤的。

关琼枝走到母亲身旁,握住母亲的手,余素贞抬起头,看见女儿,女儿琼枝眼神安慰她,意思是你还有我,余素贞伤感的情绪稍许缓解。

关老太太对儿媳道;“素贞,你放心,有我和你爹在,章儿就不能休了你。”

“谢谢爹娘。”

有公婆撑腰,余素贞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丈夫薄情,却是孝顺父母,公婆不答应,他不敢公然忤逆父母。

关家大事小情都是关老太爷做主,关老太太看着丈夫,“他爹,这事你说怎么办?”

关老太爷沉吟半晌,“依我看,老二夫妻总分开没感情,不如二媳妇去城里,夫妻父女团聚,老二看闺女都这么大了,还好意思提追求自由恋爱,过新生活。”

关老太太点头,“这个主意不错,过几年闺女嫁人了,他要有个当爹的样子,老二媳妇还年轻,没准还能再怀上一个,章儿也就歇了这个心。”

关老太爷在儿子面前,保持家长的威严,“我写封信,你带上,说我跟你娘的意思,不同意他休妻另娶,趁早跟女戏子断了关系,别让女戏子缠上。”

余素贞感激二老,温顺地答应。

“我也去。”

关平生一声,屋里人都看向他,关平生道;“我想去城里见识见识。”

关老太爷思忖着,“也好,你要念大学,就在城里念,城里有名的几所大学,你选一间大学读,这样你二叔能照应,省得我们不放心。”

关平生高兴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也要去。”

关平生的亲妹子关春芳不知什么进来,听了有一会,关平生父母双亡,一直跟着祖父母长大,关春芳比关琼枝大一岁。

“你一个姑娘,跟着凑什么热闹。”

关老太太看着孙女,嗔怪道。

关春芳知道家里祖父说了算,朝关老太爷说;“祖父,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城,难道一辈子在乡下地方。”

关老太爷通晓文墨,毕竟有些见识,孙女一来二去今年十五岁了,过几年该许人家了,如果在乡下,顶天嫁个乡绅人家,不如去城里,也许能有好前途,也未可知。

关春芳看祖父不说话,怕祖父不答应,央求道;“我去跟琼枝妹子作伴,省得琼枝妹子被外人欺负。”

关老太爷沉吟片刻,道:“孝章家的,你带着平生和琼枝先去,看看情况,去人多了,怕住不开,城里的房屋不像乡下宽敞。”

进城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第4章

火车站人声鼎沸,小商贩,求学青年,气派的乡绅,打着洋伞的阔太太,娇滴滴的小姐,关家人乘坐二等车厢,三等车厢的乘客五行八作,下等的穷人,嘈杂混乱。

达官显贵、阔太太小姐们乘坐一等车厢,二等车大多是从事体面职业的人,关太太带着女儿,侄子,还有一个关家老仆。

出远门,到处新鲜,关琼枝趴在窗子上朝外看,火车中间停靠站台,晌午,关平生下车买些吃食,几个人吃了。

黄昏时分,火车停靠在新州站。

火车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新旧交替的时代,有穿长袍马褂老爷,有穿西装革履先生,有穿阴丹士林旗袍梳着短发的知性女子,也有穿关太太一样斜襟袄裙旧式打扮的妇人。

站台上,接站的人群里,关孝章看见侄子关平生先从火车上下来,喊了一声,“平生。”

“叔父。”

关平生招手,回头照顾婶娘和妹子下车。

关琼枝下了火车,然后是关太太,老仆提着箱子。

关孝章带着两个仆从,快步朝她们走来,走到跟前,关孝章看向余素贞,斜对襟长靛青夹袄,黑裙,脑后梳着低圆髻,插着一根素银簪。

“一路辛苦了。”

他语气温和,眼镜片后眼底冰凉。

关太太几年未见丈夫,有些拘束,“不辛苦,老爷辛苦了。”

关孝章把目光转向女儿,女儿细白瓷的小脸,忽闪着一双灵动会说话的大眼睛,模样温婉乖顺。

“琼枝长高了。”

不由感叹,女儿长到十几岁,他统共没见几面,父女之间生疏。

关琼枝没有母亲的拘谨,叫了一声,“父亲。”既不亲近,也不疏离。

关孝章打量女儿,冰凉的眼眸添了少许温度,“琼枝十四岁了,大姑娘了,跟你母亲一般高了。”

又看向身旁的侄子,“平生,你这次来别回乡下了,留在这里念大学,新洲有几所好学校,我跟校长熟悉。”

关琼枝看着父亲,父亲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打着领带,带着一副珐琅镜架的眼镜,儒雅风度翩翩,父亲接受西方教育,跟保守旧式思想的发妻站在一起,不协调。

两个仆从上前,接过老仆和关平生手里的手提箱。

“我们走吧!车子在火车站外。”

关孝章先行。

关家的两部汽车停在火车站外马路边,关孝章和太太女儿,侄子上了第一辆汽车,仆从乘坐第二辆汽车,民国时期汽车都是进口的,价格昂贵,这两年马路上私家车渐渐多了,像关家有两部汽车,家境殷实,关孝章的实业办得不错。

路上,关孝章问一路情况,问侄子学业,关琼枝望着车窗外,街道两旁酒楼、茶楼,杂货店,洋行,肉店,米铺……眼花缭乱,商场洋行,戏院掠过,戏院门口挂着巨幅宣传牌抢眼,当红影星的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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