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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90)

但毫无疑问的是,经冯霁雯这么‘一闹’,可算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不过半日的功夫,冯霁雯因和珅被弹劾而闹到钱沣家门前的‘泼妇行径’,已在街头巷尾被人议论的面目全非。

……

“等等,这些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

午后,刘全从外头办完事回来,在前院恰巧遇到了两名家仆抬着一竹筐沉甸甸的摆件往外走。

“回刘管家,这些是琉璃阁里的小醒姐姐交待小的们抬出去给倒了的。”

刘全此时细看,这才发现这满满一竹筐里装着的全是些缺角少腿儿的物件,有碎成几瓣的白玉碟,找也找不全的珐琅花瓶,几只茶碗儿盖,也有染得到处都是的胭脂沫,总而言之,一片狼藉混乱。

“这是怎么了?”刘全不由奇得一瞪眼。

“似乎是太太不慎打碎的……”

不慎?

刘全自是不信的。

他那两条稀疏的眉毛抖了一抖,抬脚欲找琉璃阁里的丫鬟问一问情形。

然刚走出三五步,就听得身后两名仆人与人问候的声音。

“丁先生。”

刘全闻声蓦地转回头去。

正见一袭土色粗布夹袍的清瘦男子朝着两名仆人有礼地点头致意。

他见刘全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也微微低了低下巴,拿那温文尔雅的声音道:“刘管家。”

刘全这才确信自己没看错。

可是……府里的下人们未曾过多留意丁子昱多日不在府中,他却知道那留书出走一事!

不,应当说是出逃。

可这逃走的人,怎么忽然就这么堂堂正正地回来了?

刘全心下万般疑窦,也知自家爷一直派秦顾暗中盯着丁子昱离府后的举动,但面上也依然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笑着道了句:“倒是有两日没瞧见丁先生了。”

丁子昱从容答道:“出府看望兄嫂,今日方归。”

……

景仁宫内,嘉贵妃听罢自金简口中得来的消息不由笑了一声。

她是真被冯霁雯给逗笑了。

跑去钱沣家门前大吵大闹,这种事放眼京城只怕也只有她能干得出来了。

还听说她回府后,又跟和珅起了争执,抱不住脾气,还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和珅这会子只怕恼得头都要炸了吧?

再结合她这边儿同样不省心的永瑆来看,可知随机发放猪队友才是来自命运最强的冷兵器啊。

这世道还是公平的。

“这一回,看来和珅那边确实也是没其它法子了,若不然,那冯氏也不会这般地坐不住了。”金简压低了声音说道:“倘若接下来的计划无误,和珅被捕,应就是这几日之事。”

嘉贵妃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

“于敏中那边,也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臣明白。”

金简离开景仁宫后,便去了于敏中府上。

他在花厅等了许久,待一盏茶都凉透,于敏中方才来见他。

金简忍怒不发,下人退下之后,他先是叹了一口气,才看着于敏中说道:“庆锦在牢中不慎遇害之事我已知晓了,说来前几日我还在贵妃娘娘面前帮你提起过要助他脱罪的对策……没成想竟晚了一步。”

庆锦是于齐贤的表字。

于敏中闻言看向他。

“遇害?”他的声音有几分冰冷沙哑:“据狱卒称,我那逆子是咬舌自尽——何来遇害一说?”

当晚他得到消息,便去找和珅了。

“庆锦的脾气你岂会不比我清楚?他是决不会寻短见的。怎么……难道你还真还信和珅那套用来敷衍于你的说辞不成?”

于敏中眼中神情一紧。

金简又问道:“若不然,刑部何故至今也未公开此事,更未让你将尸身领回?”

“如今和珅被停职,刑部正值忙乱,此事暂且无人主理。”于敏中道:“故此,我正欲进宫禀告皇上,好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果真是被和珅给迷惑了。

金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后道:“可我已让人查验过尸身,伤处无数,可见庆锦分明是受刑而死啊……”

于敏中脸色微微变了变。

“受刑而死?”

“定是和珅见他迟迟不肯认罪,对他严刑逼供,即便真是咬舌自尽,必然也是不堪折磨之下的无奈之举。”

于敏中微微攥紧了手指。

“和珅此人,阴险卑鄙,向来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你切莫轻信了他,让庆锦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金简话中有话,他认定了于敏中受到和珅威胁而匿名弹劾于他的事实,故而有意不着痕迹地提醒金简,和珅是在过河拆桥。

话落,又旧事重提道:“由此前他派人以如此下作的手段报|复庆锦之事来看,也可知他此番必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庆锦。”

又在提醒于敏中正是和珅让他于家绝了后,即便没有这笔新账,可旧仇却是铁板钉钉的,眼下既有机会报仇,断没有错过的道理。

于敏中眼中缓缓起了一层恨意。

“他既要瞒,你便顺水推舟地让他瞒着便是。”金简循循善诱地道:“眼下他被停职反省,皇上正值盛怒,而若此时他滥用重刑致人枉死并隐瞒不报的罪名再被坐实的话,死无对证之下,我们不仅可还庆锦一个‘清白’,更可让和珅四面楚歌,再无翻身的可能——”

眼下和珅这把火,已经被烧得极旺,而于齐贤此事可大可小,就看于敏中肯不肯闹了。

让人将金简送走之后,于敏中即刻去了书房。

……

554 暗涌

他本欲奏疏于皇上,状指和珅。

但疾书半篇,笔下却缓缓停滞了下来。

他很明白,和珅并没有必要对于齐贤严刑逼供——

尸身虽暂时被刑部扣下,他去时也只得见一具覆着白布的模糊躯体,未能仔细查验,但事实也未必会如金简所言:是死于重刑之下。

和珅一直在拿于齐贤当作筹码来要挟他,此乃事实,所以在他未倒戈之前,和珅是绝无可能会要了于齐贤的性命的——至少,眼前暂时不会。

金简必然也猜到他不会轻信这种说法。

所以,才一再提醒他,借此可报旧仇。

旧仇固然可报,可这‘新仇’,只怕尚存疑窦。

他不禁想起那晚他得知于齐贤的死讯之后,他找去霁月园,质问和珅。

和珅的态度却也十分微妙。

他仍是一副无论面对何人何事皆儒雅有礼的模样,且还同他抱以歉意,道是自己‘看管不慎’之过,又宽慰他节哀顺变。

末了,却说了一句“无论如何,此事必要彻查清楚”。

这话中显然有话。

可无论他如何愤怒,和珅也再未多说其它。

这就让他不得不多想了。

尤其是金简今日这般来意清晰地过来找他……

他知道,金简并不关心他能不能报什么旧仇,不过是将他当枪使罢了——

而和珅那晚的态度、若有若无的提醒,似乎也在暗指着什么……

总而言之,每个人都在或明显或隐晦的告诉他:他儿子的死,背后定有蹊跷!

他现如今的处境恍若是处于峭壁边缘,稍迈错一步,便要跌进这万丈陷阱之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冷气,让自己定下神来思考权衡。

很显然,无论真相如何,金简与和珅皆是在利用他来制衡对方。

杀子之仇,自是不共戴天,可眼下于他而言最紧要的却并非报仇。

而是,怎样才能在这乱局中活下去。

依目前局势来看,显是和珅处于劣势。即便他没有遭到御史台弹劾,可一旦是被景仁宫和金简下定了决心要除去的人,他至今还从未见过能存活下来的例子。

除去位高权重,他们的手段更令人发指。

这些都是多年来同金简共事,他所亲眼看到的。

但据他所知,如今的景仁宫与十一阿哥在皇上面前也并不讨好,尤其是傅恒过世之后民间舆论更是铺天盖地;而金简,如今看似巍然不动,可那一本来路不明的奏折参上去,如今也正被都察院给挖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