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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17)

冯英廉听罢点头应下了,又反复交待嘱咐了一番,要她凡事多加小心,若是遇着了什么麻烦,记得立即派人前来告知他。

和珅离京前,尚有着未能来得及彻底解决的麻烦与隐患,故而才让冯霁雯暂居英廉府。

这也是冯英廉不放心的地方。

故而再三嘱咐了孙女之余,另又往和宅加派了十余位老练的护院。

冯霁雯带着秦嫫与丫鬟们在棠院将行李收拾妥当之后,正待动身回去之际,听自前院回来的小茶说起:“丁先生与钱先生今日恰好也过来了,说是特地来跟靳先生请教什么学问来了,方才正见他们自小少爷的书堂中出来,两位先生听了太太要回和宅去,此刻正在大门外等着一起呢。”

冯霁雯听罢点头。

而后又听小茶八卦地道:“对了太太,奴婢方才还瞧见钱先生塞了好些瓜果点心给小野子呢,那些都是外藩进贡而来,由宫中赏下来的年货,太太吩咐刘全儿分下来的——平日里也不见这钱先生对谁这么好过,您说怪不怪?”

宫中历年都会往品阶高的重臣府上赏些年货,以示看重与嘉奖,和珅这一年来数是立功最多的一个,亦最得乾隆青眼,故而内务府赏下来的年货单子,丰厚程度是数一数二的。

其中有好些外藩进贡来的稀罕点心瓜果,冯霁雯分了一半给英廉府,自己留了些,余下的便让刘全看着往下分去了。

不料钱应明还特地送来了英廉府给小野子尝鲜。

为什么说是特地呢?

毕竟依着钱应明平日里这幅清傲孤高的做派,是没可能随身揣着两袖子瓜果点心出门,碰着了谁随便分些出去的。

但想到秦顾查到的那些消息,冯霁雯并不感到过分意外。

只因尚有些需要查实的地方,故而她还未有让人告知钱应明——而估摸着,秦顾那边这两日就该有确切的消息了。

不出冯霁雯所料,在回到和宅的次日,秦顾便带着结果回来了。

虽先前已听秦顾说起过此种猜测,然得知真相的这一刻,冯霁雯不免还是有些讶然。

“怪不得我自见着钱先生第一面起,便隐约觉得他有些面熟,似是在何处见过一般。”她感慨道:“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她之前自是从未见过钱应明的,而所谓的面熟,不过是因乍然之间瞧见了两张眉眼神似的脸庞,一时在脑海中重叠了,而又无法辨明究竟所致的幻觉罢了。

秦顾离开之后,冯霁雯问起了小醒家中下人的新衣与年货可已备妥。

这些是她在英廉府时就已吩咐下去的。

这一年里,和珅可谓是步步高升,眼下虽他人不在京中,但这个年,必然也是吝啬不得的,该是让家中的下人们跟着好好地沾一沾喜气。

尤其是家中没进什么新的下人,皆是跟随了和珅兄弟二人多年的忠心老仆。

“皆备妥当了。”小醒问道:“太太可是要分发下去?”

“让小茶帮着刘全发下去吧。”冯霁雯言毕,又道:“钱先生与丁先生那里,你亲自送去——另外,我还有件事要嘱咐你去办。”

……

小醒往西院去时,院中只有钱应明一人。

“丁先生不在?”小醒进得堂中,面对钱应明,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

“有事出门去了。”钱应明扫了一眼她手中托着的衣物,以及身后丫鬟提着的两只篮子,便知她是送东西来了,只分外直接而同样冷淡地道:“有劳了。”

往常换作如此,小醒多半是一字也不会多言,放下东西便回去了。

眼下钱应明便却见她示意了身后的二等丫鬟将东西留下之后,独自退了出去。

一时间,院中便只剩下了她与钱应明二人。

钱应明见了也不发问,只依旧坐在椅上。

小醒瞥了他一眼,是打从心眼儿里极看不惯他这幅目中无人的做派。

“之前先生托丁先生与太太所求之事,眼下已有结果了。”她语气中不禁就带上了些许讽刺的意味。

哪怕是有事要求太太帮忙,却也拉不下面子亲自前往,而是无比费劲地托了丁先生从中代为出面。

连这种事情都要假手于人,坐享其成,也亏得太太还肯卖他这个面子。

向来似乎对周遭一切无感寡言的小醒忍不住在心底再三腹诽。

钱应明却好像全然未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一般,几近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

461 ‘不甚光彩’

“经查实,小野子原本确非京城本土人氏。”小醒说道:“其在京城的父母,也非是亲生父母。”

钱应明神色一震。

果然……

果然!

“可查明他的具体身世了?”他几乎是紧绷着浑身的每一根神经,在等着小醒的回答。

“他在京城的养母过世的早,养父也因偷窃被捕入狱,但自其自幼居住附近的几名街坊口中得知,小野子不知是被其养父养母自何处带回来的。”有人说是拐回来的,也有人说是自人贩子手中花了银子买回来的。

于是,秦顾后来又找到了小野子那位早年入狱的养父。

此人本就是以偷窃为生,据说还有三年便可出狱,许以薄利之下,便什么都如实说了。

“据其养父透露,小野子原是他十年前自韩城一个王姓村落中拐回京城的孩童。”小醒看着钱应明,道:“据他回忆,那年小野子大概只有三四岁。”

“三四岁……”钱应明嘴唇翕动着,不过顷刻间,双目中竟是蓄满了泪水。

就连高大而一贯坐得极端正的身形都忍不住微微颤动起来。

“阿齐便是这般年纪失踪的……”他如自语般哽咽道。

小醒并非没见过他失态的模样——之前他在御前告状,和珅负责审理此案时,他便没少往理藩院闹过,还曾来过家中与和珅“据理力争”,那般红着眼梗紧了脖子的顽固而极端的样子,当真令她不敢恭维。

眼下同样也是失态,可却是截然不同的。

不知是否出于同情,小醒原本满心的讽刺顿时就消匿了大半,看着他,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他可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曾听说过钱应明祖籍正是陕西韩城。

若是从年纪上猜想的话,小野子许是他自幼走失的弟弟——如此想来,二人虽是性格迥异,可眉眼间,确有相近之处。

但当年拐了不记事的小野子的人却清楚地记得,小野子未被拐去之前所在的村落乃是一座王姓的村落,故小野子本姓钱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她这边一反常态地过问了与自己本不相干之事,可钱应明却并没有替她解惑的意思。

他既未说是,也未说不是。

只道:“此事有劳太太替我查证了——但还请转告太太,此事只是钱某一人的私事,切勿与他人提起。”

末了又补充道:“也请不要告知小野子我曾托太太查过他的身世。”

小醒听了脸色微僵。

这是什么态度?

钱应明抬头看了她一眼,努力平复着脸上的复杂情绪,道:“劳烦了。”

小醒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地移开了视线,继而转身跨出了正堂。

……

当日午后,和宅有一位画风违和的客人上门。

“太太,福三公子来了。”小茶匆匆回到椿院禀道。

冯霁雯对着账本拨弄算珠的手指一顿。

“傅恒夫人也来了?”她抬头问道。

小茶摇头:“只来了福三公子一人。”

这就是前所未有的怪事了。

冯霁雯想了一想,觉得多半又是找茬。

“回他一句,年关事多,无暇招待,请他回去吧。”没必要的麻烦,还是避开得好。

“可福三公子说了,今日若是太太还是没空,他明日还来,明日没空,则就后日——总而言之,必要见到太太。”这份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做派,也是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