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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03)

“早便与你说过了,礼仪二字该是刻进骨子里,时刻都不可松懈的。”况太妃阖着双眼,淡声说道。

“那您进宫之前……家中也管得这样严吗?”冯霁雯轻声问道。

“我自幼便怕在人前失礼,即便无人管制,事事也要做到最好。”况太妃说罢还不忘向冯霁雯捅刀:“你当我与你一样,须得有人提着鸡毛掸子才肯好生去学规矩吗?”

冯霁雯听罢不禁默然。

这一点她确实是比不了的。

但是,“我不想和您比。”她侧着身子抱住况太妃一只手臂,也闭上了双眼,有些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就愿意您提着鸡毛掸子,冷声冷语地教我规矩。您的规矩太多,我怕是一辈子也学不完,可我愿意学,您也不能教到半路儿便不带我了。”

况太妃闻言却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躺在她身侧的冯霁雯,眉眼间还是一派小姑娘的模样。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小姑娘对她的担忧与依赖。

但纵然如此,这个小姑娘却一句也未问及她今晚之事,体贴的令人窝心。

“睡吧。”她难得地轻声说道,语气竟像极了一位慈母。

冯霁雯似安心不少,低低地应了一声,放心地睡去。

而这一夜,况太妃不曾再合眼。

次日早,冯霁雯醒来之后,身侧已不见了况太妃,再去看窗外,才刚是天色青灰相接的时辰,尚且未完全放亮。

她连忙唤来了小仙进来。

“太太您醒了。”

冯霁雯的声音带着几分初醒的朦胧:“太妃呢?她几时起的身?”

“太妃是半个时辰前起的。”小仙答道:“这会儿正在佛堂里抄经呢。”

“又去抄经了?”冯霁雯边松了口气,边坐起了身来。

小仙伺候了她穿衣洗漱。

待将发髻挽好,要去佛堂寻况太妃之时,却见她回来了。

况太妃仍穿着颜色素净的旗装,哪怕是经历了昨晚之事,可从描过螺子黛的眉,再到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皆还是如往日一般精致。

玉嬷嬷着人摆了早饭,冯霁雯与太妃对坐而食。

太妃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直待饭后漱罢口,移步至了內间,方才开了口说话。

却是交待给了冯霁雯一件差事。

……

哪怕想到太妃明日要进宫便觉不安,可冯霁雯仍是用罢早饭便离开了静云庵。

回城之后,她先是回了英廉府。

冯英廉近来有些不经意的愁状,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但见孙女回来,还是喜笑颜开地让厨房备午饭。

却听孙女道:“我日前曾去拜访过程世伯,想来大爷在云南,没少得他的照应,两家又是世交,此番他回京,我有意道谢,却碍于身份有些不便,不知可否借祖父之面,设宴请他过府?”

冯英廉听罢想了想,便点了头。

和珅在云南的情况,她已听冯霁雯说罢了,程渊对和珅的照料,这亦是不必说的。而既然孙女开了口,于情于理,他这做岳父的也该表一表谢意才是。

再者,他亦有些不可明言的疑问急需求证,本想不到该问何人,可经孙女这般提醒,却陡然记起了程渊此人来。

据闻程渊与和珅的阿玛,乃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想法落定之后,冯英廉便亲自写了请柬,命下人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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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 我要见她

而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程渊便带着随从,与英廉府那被派去送请柬的下人一道过来了。

冯英廉本以为客人至少也要到晌午方能登门,约是一刻钟前听刘全前来传话,道是隶属和珅管辖的崇文门税关衙门里出了些岔子,虽非大事,但因孙女婿如今不在京中,想钻空子的人数不胜数,恐旁人经手会处理不当,故而便亲去查看情况了。

恰逢正主不在家,府上的仆人在将收到请柬之后片刻耽搁也无、便赶至英廉府的程渊请入前厅看茶之后,唯有找到了冯霁雯跟前,告知是忠勇公到了。

刚到棠院的冯舒志见冯霁雯收拾妥当后要去前厅见客,便要同往。

他对程渊本了解无多,只是有些隐隐约约的不明觉厉,可这些日子与永蕃永萼一处时,总听他们大谈程渊的英雄事迹,心中便无可避免地也生出了些敬畏向往之意。

不料却被冯霁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你去作何?”冯霁雯看了他一眼,出言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不是说靳先生今日下午还要检查功课么?莫要去凑什么热闹了,好生呆在此处练字罢。”

“……”冯舒志拉着一张脸,张口欲反驳自己非是喜好凑热闹之人,却见冯霁雯脚下片刻停留也无,已带着小仙离了正堂而去。

身着深棕色暗纹对襟长褂的程渊正一人独坐于厅内,闻得脚步声响,即是站起了身来。

“程世伯。”

冯霁雯踏入厅内,微微垂首朝着程渊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程渊远远做了个虚扶的手势,望着冯霁雯的目色中略有几分不同往日的异色。

他料得到此番冯英廉忽然请他过府,多半是冯霁雯的授意使然,故而才会匆匆赶来。

冯霁雯屏退了多余的下人,身边只留了知情的小仙。

“她可愿见我了?”

程渊张口便如此问,语气无太多起伏,却带着无法言说的复杂。

冯霁雯未答,微微顿了顿片刻之后,道:“太妃让侄媳传话给世伯——当年之事确是她薄情,有愧于世伯在先,但时过境迁,三十余年过去,还请世伯早日放下心中执念,将她忘了。”

程渊听罢身形微僵,眼底神色变幻莫测。

早日放下心中执念,将她忘了?

她说得倒是轻松。

她也知是足足有三十余年了吗?

程渊握紧了拳,压下心底不住翻涌着的诸多情绪,兀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坦白来讲,昨晚初见她时,除却无法言状的震惊与狂喜之外,其余皆为得见她冷漠态度之后的怨忿。

可一夜未眠之下,他反复思及良多,却终究是怨不起来了。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所以由冯霁雯所传入他耳中的这些‘搪塞之言’,虽听罢直观上仍令人心寒,可他却不信。

而他忘与不忘,也不是由她说了算的。

“我要见她。”程渊直截了当地道。

因不忍,冯霁雯有几分迟疑地道:“太妃说了……她与程世伯之间已无话可说,是以不必再见了。”

这是况太妃的原话,她了解程渊正如程渊了解她一般,心知他必然不会轻易罢休,故而才事先与冯霁雯交待下了这般决绝之言。

“她既知是自己薄情在先,欺瞒了我三十余年,至少也该亲自与我赔个不是才能说得过去。”程渊未言其它,只如是道。

他是一定要见她的。

冯霁雯听出他言语间不容置喙的坚持,唯有道:“太妃今日刚被召入宫中为太后侍疾,尚且不知何时能够出宫,世伯倘若真要见太妃的话,只怕还要等上一段时日。”

她非是当事人,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使出了这招‘缓兵之计’来。

“无妨,我等着便是。”程渊毫无更改心思之意:“若她迟迟出不了宫,我自也有办法与她相见。”

“……”冯霁雯面色微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虽知此事由不得她过多插手,但见程渊如此态度,心中仍不免想着得尽快找个机会进宫一趟,好让太妃知晓程渊态度如何,以免他日倘若程渊真寻到了宫里去,再令太妃无法应对。

与冯霁雯说完此事之后,因心绪杂乱,程渊本已无意再在英廉府多呆,然而今日是赴宴来了,没有就此离去的道理,只得待冯英廉自税关衙门回来之后,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对了一番客套之言,待宴罢,又吃了盏茶,适才开口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