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金夫(241)

西厢房的房门紧闭着,一名着穿着被洗得有些掉色的青色比甲、豆芽儿菜一般瘦弱的小丫鬟守在门外,见小荷过来忙将人拦下。

“我是静姨娘院子里的,得了姨娘吩咐来看望三姑娘。”同样都是丫鬟,面对汪黎芸身边伺候着的小丫头,小荷的口气却格外地倨傲。

小丫鬟看起来有几分胆怯,勉强扯了个笑出来,道:“奴婢代三姑娘谢过静姨娘了。只是这会儿三姑娘正在见客,怕是不方便让小荷姐姐进去——”小荷之前在柳姨娘跟前伺候,她是认得的。

“你都没进去通传一声儿,怎么就知道三姑娘觉得不方便了?”小荷满面不屑地“嘁”了一声,道:“你且进去禀告,就跟三姑娘说我进去将静姨娘的话带到,把东西放下就走,不耽误她见客。”

“这……”小丫鬟为难地看着她。

“这什么这?静姨娘一番好意,难道你要代三姑娘拒了不成?”

小丫鬟连忙摆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静姨娘现如今怀着大公子的骨肉,似乎还挺受宠的,虽只是个妾室,却也不是她们三姑娘能够得罪得了的。

又因小荷的态度咄咄逼人,令她不觉就有几分无法应对的慌张感,一时只得转身将门推开进去禀告。

须臾,便折了回来,垂着头小声说道:“三姑娘请姐姐进去。”

小荷翘了翘嘴角,轻哼一声跨过门槛。

屋内一股浓烈的药味儿扑鼻而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绕过屏风来至內间之时,只见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汪黎芸一副强打着精神的模样倚在床头。床边一侧的黄木椅上则端坐着一位身穿银线勾暗纹象牙色旗服,外罩着一件荷茎绿缎料坎肩儿,梳着小两把头,方当韶龄的年轻女子。

方才在游廊中匆匆一瞥,小荷还未来得及细看,眼下一瞧,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这位和太太坐在那儿不动,便给人一种极赏心悦目之感,虽不是倾城倾国之貌,却令人总也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虽然名声不好,却也不是她们府里的这些女主子们能够相提并论的。

小荷这厢看着冯霁雯有些出神,直至汪黎芸主动开口说道:“不过小病而已,劳静姨娘挂怀了。”

小荷这才记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一般,忙地笑着说道:“三姑娘客气了。起初听闻三姑娘染病,姨娘是欲亲自前来探望的,奈何有孕在身多有不便,唯有差奴婢代劳了——姨娘还让奴婢带了碟杏仁儿酥来给三姑娘尝尝呢,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是姨娘的一番心意,还望三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汪黎芸向来不喜这些虚伪的做派,懒得与她多言,只径直道:“代我谢过静姨娘好意。”

小荷将食盒放下,取出那碟花生酥后,也未再多呆,留下一句“三姑娘好生养病,奴婢不叨扰了”,便直接回了西跨院复命去了。

约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冯霁雯也离开了后云阁。

汪黎芸命了身边唯一的那名小丫鬟将她送出了汪家。

冯霁雯前脚刚走,后脚汪黎珠便带着丫鬟赶了过来。

“母亲生病冯霁雯这个做表侄女的都未来看望,三姐这一病,竟惊动得她亲自上门儿来了,三姐可真是好大的面子啊。”汪黎珠进屋自己找了椅子坐下,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只可惜我来慢了一步,没能瞧瞧三姐苦苦巴结上的这位英廉府大小姐嫁了个破落子弟后,如今是什么模样。”

她昨晚刚在静央楼中与冯霁雯打过照面,说这话不外乎只是为了讽刺汪黎芸与冯霁雯罢了。

汪黎芸倚在床头未有接话,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汪黎珠冷眼瞥向她,眼底一派厌恶之色。

若非是父亲顾忌着今年还要送汪黎芸进宫选秀的话,汪黎芸这会儿只怕早已去下面见她那不争气的姨娘了,哪里还有机会在这儿跟她摆脸子。

成日一副清高的模样,看了就让人心烦。

这种人真该早点死了干净,省得碍眼。

没能如愿见着冯霁雯好讽刺她几句,心情本就不佳的汪黎珠也懒得继续待在此处闻药味儿,起了身欲离去之前,不忘环视了一番屋内的摆设,笑着讲道:“三姐这屋子里未免也太素了些,还不如我那几个丫鬟住着的地方瞧着像样儿呢,三姐怎也不让丫鬟捯饬捯饬——”

汪黎芸仍旧未语。

“对了,昨个儿我院子里刚换了几件新摆设,原先那些换下来的旧的正打算赏给下人呢,眼下看倒不如送给三姐充充屋子吧,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汪黎芸微微抓紧了被角。

“这糕点哪儿来的?”汪黎珠眼尖地瞅见了桌上儿上的那碟花生酥,动了动眉头说道:“这不是五味斋的东西吗?怎么,三姐的月例这是涨了吗?竟都吃得起五味斋的东西了。”

汪黎芸微微抬了抬下巴,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不那么僵硬:“四妹说笑了,我哪里吃得起这样的好东西。”

“那这碟东西是哪里来的?”汪黎珠果然问道。

“静姨娘差人送来的。”

“静姨娘?”汪黎珠皱了皱眉。

继而冷笑了一声,道:“这位静姨娘倒是活络的很嘛。只是眼神好像不大好使,净巴结一些连台面都上不得的东西,没得浪费心思。”

话罢便冷着脸带着丫鬟大步离去。

汪黎芸猜她应是去了西跨院。

……

冯霁雯上了马车之后,自袖中取出了一只豆沙色的荷包来。

她从未让汪黎芸帮着绣过什么荷包,先前汪黎芸对小仙说让她去取荷包的话自然只是个幌子,而今日汪黎芸当着那个婆子的面儿将这只荷包交给她,她当时也以为只是个幌子。

直到汪黎芸以煎药为由,支开了那位已经放下了戒心的婆子。

她方才知道,汪黎芸邀她前来,竟真是为了将这只荷包交到她手里。

只是这荷包,并非是给她的。

而是欲让她从中转交给丁子昱——

在此之前,她当真不知汪黎芸是何时同丁子昱有了交集的。

想到汪黎芸不久便要参加选秀,她一开始不免有些犹豫,但汪黎芸态度恳切,且看起来清醒理智,她便也未有出言劝阻。

到底汪黎芸不比紫云。

她是个冷静的姑娘,想必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而且她与汪黎芸的交情平平,自问也没有权力过多地去过问干涉别人的决定。

故而她纵是察觉到了汪黎芸与其说是生病,倒更像是伤着了哪里,却也未有问及前因后果,只答应了汪黎芸会帮她将荷包交到丁子昱手中,旁的一概未有多言。

汪黎芸没说的她皆也没问。

“回去之后把东西交给刘全儿,让他去一趟丁先生的住处,亲手将东西交给丁先生。”冯霁雯将荷包递给小仙。

小仙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应了声“是”。

又听冯霁雯交待道:“让刘全儿尽量今晚便送过去。”

这种东西不宜久留,免得夜长梦多。

“奴婢记下了。”

回到和宅之后,小仙将冯霁雯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了刘全。

刘全一一记下来,郑重其事地接过荷包揣好,没做耽搁地便出了门儿。

上回丁子昱落榜昏迷之后,和珅和冯霁雯曾让刘全前去送过东西探望过,故而让他去办这件事情再合适不过了。

刘全出门儿约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天色微微擦黑之际,正坐在窗边的小榻上看账本儿的冯霁雯听得小亭来禀,说是和珅自理藩院回来了。

正看得入神的冯霁雯头也没抬地“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却又听小亭口气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太太,大爷他好像是受伤了。”

冯霁雯一怔,这才抬起了头。

“受伤了?”